趁着王阳开与报喜官聊天的空档,王文秋回屋立即将脏污的衣裳褪下,放在一旁。
柳昭星已备好水,他便就着这一点水,将脸上、手上的污浊洗净,换上干净的衣裳,整理过后朝院中走去。
报喜先生第一时间便发现王文秋走出来,立刻站起来,大声宣报:“报——贺天启十年建安乡试长乐府清河镇王家村王晟喜得第五名!”
王阳开听见这句话,拄着拐杖嘴里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王文秋顿了顿,顾不上其余,手便在刚换的衣服蹭了一下,接过喜报,震惊地看着面前字。
这一整张喜报中,唯一读懂的便只有两字“王晟”,只因王晟寄回家的信件,王文秋往往得空就会翻起来反复查看,就算自己看不懂,看久了也就知晓,这两个字,代表自己的儿子。
他接过后便愣在原地,嘴唇挪动却说不出话,柳昭星看见后,往他怀里塞了红纸,接过他手中的捷报,看了一眼,便递给一旁正在念叨的族长,他这才反应过来。
王文秋接过手,又递给报喜先生,没曾想他也不收,摆手拒绝。
一旁的王阳开解释道:“先生既然不收礼,那这些钱不过是我们本村的习俗,只要家里有人中举,便会用红纸包一些铜钱,为的就是让小孩粘一些喜气。”
王文秋也附和道:“先生就收下吧。”
报喜先生看着手中的钱,顿了许久,方才收下,他祝贺道:“恭喜令郎中举,在下不便多留,告辞!”
他拱手相贺,便要退下,门口的众人也不阻拦,纷纷让开一条道,让他出去。
王阳开看着手中的喜报,反复确认后,连声称道:“好!”
随即将喜报一塞,收入怀中,拍着王文秋的肩膀,低声说道:“喜报暂且放老夫这里,等晟子回来后,便开宗祠祭拜列祖列宗。最近几日,老夫会派人严加看管,你安心的下地吧,切勿耽搁农忙。”
“劳烦族长。”
王文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喃喃一句道谢的话语。
王阳开使了一个眼神给自己的老友,柳昭星亦是拿着铜钱分给来凑热闹的孩童,众人围在院中,热闹非凡。
他便领着王文秋到屋内,刚进屋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老夫盼着这一天,已盼了许多年。这不是为了你,为了晟子,也是为了成全老夫多年的心愿。”
他突然话音一转严肃说道:“文秋啊!什么礼该收,什么礼不该收,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该见,晟子临行前已经与你反复强调,老夫这边实在放心不下,便多提一嘴。”
“虽说你的生母和几个兄弟已经搬离王家村,保不齐他们听见消息还会回来,你处理不了的事,就派人去喊我,老夫自会赶来处理,可莫要再应下一些无厘头之事!”
王文秋正想张开嘴反驳,王阳开却不等他说话,直接继续说道:“你的生母是什么样的人,老夫早已知晓,包括你那几个兄弟。虽然他们是族人,也理应是你的至亲,可老夫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单说文秋,你的大哥王文智,吃喝嫖赌,除了嫖字不沾,其余样样都占。最近都想着把你的亲爹,王阳发留下来的村中的房子给卖喽。”
“他作此决定,也没有打算和你们兄弟相商。”
王阳开看着眼前木楞又带着忠厚模样的王文秋,继续说道:“再说你的二哥,王文成。他本是凭外家起势,近些年来,他的外家仗势欺人,周围村落苦不堪言,你也不是不知晓。”
“听闻老寿星近来身体抱恙,无人照看。年岁已高之人,最害怕的不过就是患病。你应当小心文成又来寻你,一则让你出钱,二则让你出力。”
“这两者,你都不可应下。”
王文秋心下骇然,急切问道:“为何不能应下?我打小见您,您就告诉我,要友爱兄弟……”
王阳开叹了一句:“痴儿。”
他看着王文秋,摇摇头。
王文秋回看王阳开,亦是看到他脸上满脸的哀痛。
他撇开眼不再看,在房间内寻了个凳子,搬到王阳开的跟前,让他坐下。
“因为不这么告诉你,你若表现得不够勤奋,不够忠厚,你的生母,有可能将你遗弃。”
王文秋听见这句话,一直念叨:“不会的!不会的!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王阳开看着跟前的王文秋,仿佛又回到数年前。
王文秋还是孩童之时,和寻常人家的小儿并无两样,而且身体相比他的两位哥哥健壮许多,上树下河,不在话下。
当然,这不是因为王母给他的吃食较好,而是他自己能够出去觅食。
小小年纪,已经会帮附近的村民做一些杂事,村民也会留他在家中用饭。王阳开由于王阳兴的缘故,也会经常喊他到家中用饭。
如果能这般成长,也养不成现在这个德行。
“你年幼时,是我们这些长辈,将你从拍花子手中救下。我们赶到时,你已被关在地窖里数日。我们这些人,你全然忘却,一抱你便哭,唯独记着的,只有你的生母。”
王阳开目光并未移动,仍旧直直盯着王文秋。
“此后,你便大病一场,把在场所有人,包括先前之事,全部忘了个干净。”
“拍花子从未到过我们村庄,你又是如何到他的手上?当时,在场的众人都不得其解。彻查过后,才发觉只因你与兄弟相争吃食,你的母亲便把你带到无人的角落,将你丢下。”
“所谓的吃食,所谓的相争,不过是你捡着你的两位兄长吃剩下的骨头在啃,你那生母便以为你一人独自用完。”
“可那时所有人都近不得身,唯独害你至深之人,能够留在你身边。我们原本就要将王母押送至官府,以害子嗣为由,可你爹实在用情至深,跪在屋前整整一天,只为求得族中众人的原谅。”
“我们又谈何原谅?”
王阳开苦笑一声,反问道:“出了这事,悲痛万分的不应是生身父母吗?”
他也不需要王文秋回答,顿了一下说道:“现在要紧的事是照看好晟子,这可是几代以来唯一中举的后辈,可不要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断送晟子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