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学官将目光投向那个学子，摇摇头叙述道：“我也想诸生全部寻到，可惜……”
孔念温在旁边补充，小声说：“寻到是寻到了，可惜是尸首。”
王晟用余光瞥了一眼孔念温，他也怕自己走漏风声，没敢再说。
“官府若是查明真相，自当通报。假使府学收到消息，也会告知尔等。往后府学学子，外出均需与门子再报一次，而何训导乙班的课，暂且由我代为讲授。”
白夫子总结道。
王晟毅然发觉白夫子的双鬓斑白在今日愈发明显，想来是因为此事奔走劳累。
课后，王晟陪季少淮去夫子那里告了假。
两人谈及此事，季少淮说最近几日光顾着忙夏子衡的事，属下也没来汇报新进展。
因而他满怀歉意地说：“前段时日，我派人去查看杭家，也是无法进入，就只能守着。最近几日没有关注此次案件的进展，抱歉王兄。”
王晟摇摇头，勾起嘴角说道：“你就算关注此事，也不一定有杨家了解。夫子尚且不知，那你我就守着杭家便好。有时，知道愈多，并非愈好。”
杨家充满怪异，杨子美也不肯说，而且其余人要是在宴会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少说也得染上污名，可是，杨府很快就解释一切都是巧合，并且附上厚礼。
巧合？
现在告诉孔念温这件事，没准也是杨子美授意。
王晟猜不透，也不想猜。
左右这件事已经转交给布政司，就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你也不必派人去探查，季兄。”
王晟拍了拍季少淮，将他送出府学大门，继续说道：“布政司已经接手此事，何怀仁的功名已然革除，接下来自是查明真相。若你冒然行动，没准会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季少淮将扇子一开，点点头，视线投向一旁跑过来的小芽，感慨道：“我自己的事都是一团糟，还等着我回去解决。王兄，你暂且安心。”
翌日，季少淮便回府学，兴高采烈地说：“王兄，已经解决了。子衡还问你，沐休日还去不去。”
“自是要去。”
听见王晟的回答，他在房中左右踱步，才继续说道：“劳烦王兄费心，至于讲授内容，你自己思量吧。”
王晟等到自己沐休日去季府见到夏子衡，这才明了季少淮的纠结。
只因夏子衡听到《三字经》《千字文》里的内容，便沉沉睡去。
王晟讲了一些，夏子衡前面还有回应，后面脑袋摇摇欲坠。
如果继续讲，他就睡得更香。
夏子衡也知自己的过错，他默不吭声地站起来，说道：“王夫子，学生知错。”
王晟话还没说，夏子衡就接上，补充道：“夫子，我就站着听吧。”
这样的情形，也只多坚持半刻。
王晟还在说着上面的内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夏子衡啪唧一下，坐到位子，脑袋耷拉在桌上，顺便将书本盖在头上。
夏子衡睡多久，王晟就在一旁想多久。
等了一刻钟，夏子衡才悠悠转醒，醒来就发现王晟正在一旁喝茶，时不时还看着自己。
他赶忙站起来，再次认错道：“王夫子，学生知错。”
王晟看夏子衡已经清醒，眉眼弯弯，摆手说道：“无碍。既然子衡不喜书上的内容，我们便不学吧。”
“夫子？”
夏子衡一下子被王晟惊住了，他直起身，跑到王晟跟前，疑惑地问：“那我该如何识字？”
“这个嘛。子衡有喜欢的事吗？”
一问这件事，夏子衡眉飞色舞地说：“自然是斗鸡，蹴鞠，若是祖母寿辰，戏班子来府里唱戏，我也是喜欢的。”
王晟鼓励地问：“还有吗？”
“其实，王夫子。”
夏子衡皱着眉头，抬头瞟了一眼王晟，过了许久，才喃喃开口：“我喜欢账房先生的算盘，此物噼里啪啦，便能算出府里的钱。”
“我想学这个，可是祖母告诉我，男子不需要学这些，女子才需要。”
王晟第一次在夏子衡的嘴里听见夏子衡说自己祖母。
只是，这个观点，他不认同。
夏子衡留不住话，全给抖落出来。
“她说男子只需要读书，要参加科考，然后像我爹一样去当官。女子才要学这些，在家管账。说我玩这些东西，没有出路。”
“可是，王夫子，我想学。”
王晟愣住，也终于明白夏子衡的抗拒从何而来。
他没有立即反驳夏子衡的话，思考许久，反而说起后世耳熟能详的故事——《丑小鸭》。
夏子衡听见王晟叙述与课堂无关的内容，也就没再睡着。
他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的发出自己的见解。
王晟没有回应这些话，等全部说完了，方才开口问：“子衡，你认为水鸭为何能变成鸿鹄？”
“因为它原本就是鸿鹄？”
夏子衡思考许久，这才给出一个答案。
王晟顿了一下，摇摇头否定道：“不是。”
“是因为它遭受到周围的责骂后，没有气馁，而是逃离鸭城。否则，它即便是鸿鹄，也只能是鸭城里的鸿鹄，它将永远不会高飞，反而因外貌奇特饱受欺辱。”
“而且，子衡发现了吗？”
王晟迎着夏子衡不解的目光，继续说道：“即便它受到母鸡与猫的质疑，也未曾怀疑过自己。只是说，‘你们不了解我’。”
“所以，喜欢算术之学，你并没有错。“
“《周礼》之中，也曾将数，作为六艺之一。算术一道，小到出门购买吃穿用度，大到建桥修路等，都需运用。为官者，也需用到算术，并非你是男子，你就不必学。”
“那为何我祖母那样回我？”
王晟笑答：“无非是现今科举不考核这方面的内容。不过，若是你为生员，现在府学中设有算学一门，专门讲授算术一道。”
夏子衡突然行了大礼，言语诚恳说道：“王夫子，恳请你教我算术，就不必费时尽力教我识字。这些东西，我也不爱听。”
王晟摇了摇头，感慨道：“你还是得识字。算术与识字，息息相关。不识字的话，书上写满算术一道高深学问，看不懂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