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涛跪在地上神色不明,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得不听!”
他站起身,冲着阎正则说道:“阎学官,此事我爹也知晓,你想彻查这件事,不如去问我爹!我的祖宗将恩令递给谁,我也不知道!”
“真不知?”
“不知道!”
“好!我今天不处理这件事,也枉为学官。青松,你现在这等候,我出门寻人去贾府通知贾大人来府学一趟。”
丁青松应下后,阎学官甩袖出门。
贾文涛慌了神,又朝丁训导说道:“先生,您曾教导我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他有恩于我祖上,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文涛啊!”
丁训导感叹了一句,摇着头说道:“确实,人活在世,有恩必报是我们行事的准则。可是,你的报恩,不应该建立在伤人的基础上。你与其它同窗无冤无仇,就因一句报恩就轻易相信他人。你怎么知晓手持令牌之人,是否真的有恩于贾家?”
“如果是从他人身上夺得的令牌,你又如何知晓?”
贾文涛喃喃回应:“先祖没有提起过这种情况……”
丁训导还是不忍看贾文涛这番颓废的模样,直接说道:“无论先祖是否有提及,你们不应该先核实清楚状况再行事吗?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一句,往后就算你不是我的学生,也应该牢记。”
“可是……”
贾文涛没能说出话,被丁训导一句话堵住。
“你已经不是孩童了,是功名加身的秀才,有些事情不是别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是非曲直,应当衡量过后再做决定。”
以往在他处,估计他没受多少挫折,一路走来一帆风顺。偶有风雨也被他自己的爹爹摆平。可这件事,越闹越大,早已不是先前一句不是,三次训斥就能解决的。
他嘴唇微动,面色发白,时至今日,也没向他所伤之人道歉。
“发生何事?”
贾海忠匆匆赶来,阎正则紧随其后。
“爹!”
贾文涛早就忍受不住煎熬,就想赶紧脱身,此时看见自己的爹就像及时雨,立马飞快拉住他的衣袖说道:“爹,你快和他们说说,这件事错不在我!我得了消息就告诉你了爹!”
贾海忠轻轻拍了一下贾文涛的手说道:“发生何事?你一并叙述,错的不是你,怪不到你头上。”
季少淮冷不丁地“咳”了一声,见众人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笑而开口说道:“这件事,忙前忙后的是仅有贾文涛一人,还是说,整个贾府都参与其中?”
“你又是谁!”
贾海忠被打断话,恼怒地冲着季少淮喊道。
“小生不才,姓季。恰巧是本次事件的受害者,我想,在座诸位没有谁比我更有发言权了吧?”
季少淮寸步不让,直视贾文涛的眼睛:“我现在敬你,称你一声贾大人。若是贾大人明知真相,却刻意隐瞒,就是与我季家为敌。”
贾海忠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了这季少淮是何人,连忙拱手道:“贾家无意与季家为敌,只是恩人手持令牌,贾府不能毁了声誉,说我等言而无信。”
“爹!”
贾文涛不满拉了拉自己爹爹地袖子,“你为何也要和他解释!”
贾海忠低头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子,低声说道:“最近有风声,说季大人将要官复原职,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这番父子俩窃窃私语地模样自然映入在座之人的眼中。
阎正则打断他们,说道:“贾家要报恩,府学自是不敢相拦。只是,借报恩为由,行祸乱之事,府学容不下这等人。贾大人,你还是说清楚此人是谁,否则,这件事情轮到教授亲自过问,怕是不好处理。”
“这人我确实不知晓,只是听我儿说过,我看令牌也是出自我府,就没再过问。”
贾海忠这个节骨眼,还不想说出实情,打着马虎眼呢。
阎正则直接询问特征,“此人身型如何,有无明显标志,所说之言是何语调?”
贾文涛不敢说话,却被他一手指出。
“你来说。”
贾文涛看了一眼自家爹爹。
“你望向贾大人也无用,此事今日不解决,来日其他府学听闻这事,会说我等败坏学风,实在不行,只能将你移交官府,等待官府审查。”
贾文涛急了,忙说道:“我说,我说。阎学官,不要把我送去官府。”
阎学官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这话是哄他说出实行呢。
这种事件恐怕官府不会处理,或者拖不过才会处理。
王晟看过本朝律法,结合实际情况,自然知道这种小纠纷处理起来最慢了。
可是贾文涛哪里懂得这些,一被吓,真的所有话统统交代了。
“我只知道他的比我矮一些,瘦一些,说的是官话,其他我不知晓了。”
阎学官沉默片刻,又继续问道:“如果让你当场指认,你可曾记得?”
他看着贾文涛又想生出歪脑筋,直接说道:“想好再答。”
“阎学官,我可以!”
贾文涛这一下倒是答应得爽快。
贾海忠还想搅浑水,说道:“我儿万一认错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就全看贾府的态度了。”
季少淮回道:“贾家若执意如此,大家都说再多都无用。与其做这等无用之事,还不如尽早歇息。”
王晟成功隐退旁观,看着贾海忠与季少淮争执。这时,自己贸然发言,都有令贾府甚至身后之人再次惦记的风险。
只不过贾海忠所言,确实值得考虑。
今日,天色已晚,阎学官做主明日清晨集全院之人于露台。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忘记王兄你与我走近,难免会遭有心之人惦记。”
季少淮在回号房的时候感慨道:“如果我与王兄一起出生于一处,如同两位巴同窗,还能早些相遇。”
王晟瞧着身前,巴灼新正在劝慰巴良平,答应他沐休日去游玩的事情,转头和季少淮说:“你我这样便好。”
出生何地,何种家庭,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早些相遇,不代表能成为至交,晚些相遇,不代表便形同陌路。
机缘巧合,不外乎如此。
王晟从不怨天尤人,从前亦是,往后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