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说完这句话,直视周斋夫的眼睛。
周斋夫却眼神躲闪,细细的汗珠布满整个额头。
他踌躇半刻,低垂着双眼,小声说道:“先前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随着时局变化,不是有新状况出现吗?我早前说的也是没有特殊情况,这不正是那特殊情况。”
“府学近几年收支不当,最是缺钱的时候。贾大人慷慨捐田,解决了府学的燃眉之急,我们府学中人感激不尽。现今你已入学,是府学中的一份子,自当为府学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王晟听闻此言,大概明白周斋夫的为难之处。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的打工人,都要遭遇这种甲乙双方的拉扯。上级领导负责便好,不负责推脱下来,还要自己担全责,因而搞得焦头烂额。
王晟现在愿意相让,只是耽误时间少不得与周斋夫掰扯。
毕竟这是府学的问题,导致王晟耽误购买其它物件的日程。
“我若是长乐府府城的居民便好,可我家在清河镇。周斋夫,换来换去必定耽搁我购买入泮礼,到时候入泮礼没有备齐,我连这府学的一份子都当不成。要不我先去买入泮礼,回来再来换位置,如此可好?”
周斋夫见目的达成,连连说了声好,“你去买入泮礼,我们回来再换。”
王晟主要怕芹菜没了,自己要寻一位兜售芹菜的菜贩预订明日提菜,否则明日众人都来府学,知晓这事,肯定抢售一空。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它物件临时提价。
这种情况不无可能,毕竟当初长乐府院试之前,棉被等物的价格也是这么上涨的。
周斋夫设想好的事情,贾文涛不仅不认,甚至大吵大闹。
“我爹和我多忙啊!他是谁?凭什么我们就要等他?”
贾文涛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屑地说道。
“这……你不是要换位置吗?王秀才家不在长乐府,还未准备入泮礼,又恐明天来不及,这才出此下策。”
周斋夫告饶道:“恐怕要耽误贾大人和贾秀才一些时间,让王秀才去南市买些物件。”
“我当是谁不知道我与我爹的大名,硬生生赖着不让这左侧,缘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山野小子。”
贾文涛恢复以前鼻孔朝天的模样,食指指着王晟慢条斯理地说这话,又转身与贾海忠说:“爹,你不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万一我与这等人住在一处,沾染了穷酸气怎么办?”
贾海忠还未说话,王晟可不惯着这人,插嘴说话。
“是啊,我虽身处陋室,可‘谈笑有鸿儒,往来五百丁’。我还未见过如你这般的人,如今得见也算大开眼界。”
他嘴角一弯,轻言一笑,缓缓说道:“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为难我和周斋夫,不如去寻学官,想来他有办法解决此事。”
贾文涛本来高抬着下巴,听王晟说这话,不满之意宣泄在自己的脚上,气得直跺脚。
只是他不知晓,自己的模样,犹如斗鸡一般。
“你可是在嘲笑我?说我不如白丁?我可是秀才!”
贾文涛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可没这么说,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王晟双手一摊,表示无奈,“有些人就是容易多想,思虑过重因而患得患失。”
“你!!!”
贾文涛察觉说不过王晟,又从他的话中得到了启发,吵着贾海忠。
“爹爹,你就再随我去一趟阎学官那里吧。”
贾海忠被贾文涛揪着袖子拽了好几下,无奈说道:“好,那你记得往后听夫子的话,不要再提不来府学之事了。”
“那肯定,我往后必定听夫子之言。他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若违此誓言,必遭天打雷……”
贾文涛正举起自己的右手准备发誓,就被贾海忠一把手拉住了。
“你这孩子,好好说话发什么誓。爹知道了。”
贾海忠朝王文秋笑着说:“我儿年纪小,被他母亲惯坏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唉,还是你们家孩子懂事。”
王文秋看了一出大戏,不知怎么贾海忠又客套起来了。
但是他本人瞧不出这话中的含义,以为贾海忠真是在夸奖自家晟儿乖巧懂事。
他憨憨一笑,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整日在地里,也不会教育孩子,多亏他母亲教得好。”
贾海忠却被这句话噎住了。
他的本意是想客套一下,说自己孩子的不是,往后若是文涛有不对的地方,想必王晟一家不会过多计较。
贾海涛万万没想到,王文秋就此接过自己的话,夸起了他的娘子,他娘子什么样,教得好不好,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暗自想道,表面越是不耐烦,“我与我儿要去找学官了,你们自便。”
贾海忠说完这句话拉起自家儿子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文秋刚夸完柳昭星,没想到贾海忠瞬间变了脸色,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忐忑地望向王晟,小心翼翼地说道:“晟儿,我说错话了吗?会不会影响你与他二人同窗之间的友谊?”
“爹,你没说错话,也不会影响我与同窗的友谊。”
王晟从事件开始就明白,自己与这种人待在一处也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可说,谈何友谊呢?
况且,贾文涛三番四次的逼迫自己与周斋夫,无非是凭着自己有贾海忠的撑腰,才敢如此大胆。
而他爹,贾海忠此人,一句话有好几层推脱之意。
先是说自己孩子年岁尚小,后又说孩子娘教导有误,左右前怪后怪,怪不着他自身。
子女教育问题,光怪罪一方,另一方就全然无错了吗?
王晟不敢苟同。
在这越朝,还是男耕女织的时代,男子占有绝大部分话语权。
凭借此次贾海忠的处理方式,就能断定,他们父子二人在家也是这副模样,一人负责闹事,一人负责在背后观察事态的发展。
如果事态如贾海忠所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之,则寻求他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贾文涛能活得此番模样,与他这善于推脱之爹逃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