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出门外,一把将哭嚎的女人从地上扯起来。
“我不是叫你带着人走吗,为什么你又回来!”
云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是带着他们走了,可在路过街边时看到了有卖糖人的,泰安那孩子非要买一份,我想着反正也不差这一个糖人的功夫,就叫司机停了车,可没成想,等我买完了糖人再想回车上时,连车带着孩子就都不见了。”
话说到这里,贺宗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眼一黑,他气的胸闷不止,一口血差点呕出来。
“蠢妇!你这蠢妇!周九河真是瞎了眼,怎么能娶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眼下是什么时候,全城的人都在盼着你的孩子死,逃命的路上你还敢耽误时间!”
送他们走的车也是贺宗明派出去的人,现在孩子跟车一起没了,他的人却并没回来复命,结果贺宗明便已经心中有数了。
周九河性子冷淡沉闷,虽是个做实事的,人缘却并不算好。整个军部,也就只有贺宗明,因为几次生死之交,跟他有着深厚的友谊。
至于其他人,全都是因利而聚的关系,之前周九河杀庞总长,动了多少人的蛋糕!现在轮到他周家自己遭难,被他得罪过的人只怕是巴不得他跌个大跟头,这辈子再也别爬起来。
贺宗明就是明白这一点,才特意做了个局,他以身入局,借着聚会的名义把那些至关重要的人都灌醉,再趁他们都喝醉了降低戒备心,让云芝带着孩子悄悄遁走。
按照原计划,只要云芝他们中途不下车,贺宗明安排的人手自会一路畅通无阻,早已安全地把她们给送到乡下去避风头。
可现在,完了,什么都完了!
贺宗明赤目欲裂,既恼自己竟然瞎了眼,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一个女人手上。
又气周九河看人的眼光怎么就那么一般,都有了桂琴在前,下一个竟看中这样的无脑蠢妇。
云芝还指望贺宗明帮她救孩子,被骂了也不敢还嘴,抹着泪跪在他面前说:
“那我能怎么办,我一个乡下女人,也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我,我根本就没想过那么多啊!”
贺宗明怒气冲冲地脱口而出:“少拿你的出身说事!挽月当年也一样是乡下出身,她怎么就没像你这么蠢钝!”
说完不待云芝反应,贺宗明自己先是一阵无语。
云芝还在哭哭啼啼的哀求着,句句不离让他去救她的孩子。
可纵然是贺宗明,他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他的人带着云芝悄无声息离开,贺宗明还能说是她们自己有眼力见,听见风向悄然跑了,天大地大不好追捕。
可现在是他安排人送云芝走,却被其他人给发现,又把他们给半路截了。
贺宗明此举,已经是违背军部的整体意愿。
他自己尚且要想法子自保,又如何能再公然和其余军官作对?
贺宗明实在是累了,看这个女人的样子,更知道就算跟她把一切都讲明白,她也未必能听得懂:
“你走吧。”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和沉重:“反正钱还在你身上,你去北方找周九河也好,另找个男人重新改嫁也好,总之你走,再也不要回来。”
云芝感受到他态度的消极,心凉了半截,恍惚意识到事情已经糟糕到了连贺宗明都解决不了的程度,可她却怎么都无法接受。
“司令,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们啊司令,泰安跟周萍都还小呢,他们才三岁啊!”
贺宗明实在是疲于应付她了,跟蠢人说话的疲惫感,要超过聪明人千万倍。
自他父亲离世后的这些年,贺宗明建功立业,步步高升,娶妻生女,驱逐倭寇。
他一直感觉自己有用不完的劲儿,从不在意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年龄也在一天天变大。
可只是这短短的一夜,前半夜他还在把酒言欢,狂放开怀。
后半夜,他却忽觉高处不胜寒,身边人的笑脸,都是一张张虚伪的面具。
而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身边的人野心勃勃,想护的人也未必全能护住。
贺宗明没再给云芝任何的回应,他拖着缓慢的步伐,步步朝着房间走着。
背影佝偻,竟然如上了年纪的人一般。
只一瞬,就犹如老了十岁。
外面的浓浓的黑夜,可那黑夜中,又藏着多少双看戏的眼睛?
昨日那一场酒宴,他想把别人灌醉,可他们真的醉了吗?
恐怕真正醉了的,就只有他贺宗明一个!
贺宗明苦笑,也是身在高位久了,他竟然真的就忘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未必就都是用心,也可以是做戏!
他想做那戏中人,在周九河一事上玩一出障眼法,却不知身边的人早已经把戏开了场,他这个自以为最聪明的总司令,才是真正的以身入了局!
云芝一直在外头哭嚎,叫喊声不断,可却始终没有拍门声传来。
这也更加佐证了贺宗明的猜想,她这次找来他这,就是有人盯着的。
于是他闭上眼睛,躺在被子里,安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连女人的哭嚎也没了。
贺宗明躺在被子里,被子厚厚的盖在他身上,本该是很温暖的一处,可他身上却由心生出了冷。
从没有一刻,这样的想念过挽月。
……
周九河自进了城主府就被严加看管,那些人说是对他好好招待,但每天端上来的都是残羹冷炙,一看就是别人吃剩了的饭菜,说是给他治伤,可从他进门开始,连个医生的影子都没见过。
他察觉不对想离开,却被人用枪指着脑袋逼回去,他带来的两个人也不知道被他们关押在了哪,再也没露过面。
周九河见状如何不明白自己是中了圈套?只是暂时找不到脱身之法,身体又伤重无法敏捷行动,他只能安抚自己先看情况再说。
饿的受不住时,剩饭剩菜他也吃了,渴的受不了时,狗碗里装着的水他也拿起来饮,看守他的人瞧着他嘻嘻哈哈笑: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周师长,看着跟那些要饭的小乞丐也没什么区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