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尚妆隐隐觉得,是有什么事,非要与她说。她伺候安陡雩五年,也仅仅只是建立在主仆之间的感情。只因那时候,夫人并不喜欢她,她也不太与小姐有过多的交流。是以,她实在想不出,安陡霁要对她说什么。
尚妆抬畔,瞧着面前的男子,她低声问:“那皇上怎么说?”
他嗤笑一声道:“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此去蜀郡,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即便是见上一面,又如何?
“不过我也一起去。”他又补上一句。
尚妆不言语,他要去,便去吧。
只是她从未想过,在元政恒离开的时候,她还能出宫去,见他。
呵,世事总是这样难料,不是么?
男子的手臂圈住她娇小的身子,他靠着她,轻言着:“你房里的味道真好闻 。”
“皇上是说熏香么?前些时候,内务府新送来的。”
他轻笑着:“那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喜欢么?”地方进贡的东西,说是凝神之用,他马上便想到了她了。只是想送给她,却让东西过内务府走了一圈,他好像做梦一样,想起来,自己也忍不住笑。
微微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身边的男子,她怎想得到,这熏香居然是他赐的?
握在他的臂弯里,她觉得暖暖的,末了,小声问他:“手臂……好得差不多了吗?\"
“嗯。”他应着声,他就是想这样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想着,真的缓缓地收紧了手臂。
尚妆略微动了动身子,轻叫着:“太医说不得使力啊。”
他轻笑起来:“没事,心里有数呢。”脸,贴着她的身子,真好闻的味道,比房里的熏香还要好闻。嘴角牵出了笑,他真满足啊。
尚妆不说话了,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愈发地浓郁起来。从她的鼻孔钻入,而后,在身体里蔓延。
抬手,抚上他的胸口,又问他:“伤呢?也好了么?”
“好了。”只她问一句,他不好都好了。
她低头一笑,半晌,才突然开口:“王爷离京,我还是不去送了。”其实,从元聿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在挣扎着,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去。
此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说,不去了。
他似是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他以为,去送他,她该是求之不得的。却不想,她会说,不去。她不去,他以为他听了会很高兴,事实却并没有。
如果,是因为怕忘不了而逃避,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那么,该劝了她去么?
她挣扎着,始终开不了那个口。
“为何不去?”想了很久,终是问出这么一句。
尚妆看看他,反问看:“皇上希望我去么?”
一时语塞,他讪然一笑:“不知道啊,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才是。等他回了蜀郡,你若再说想见,我可不会由着你去那里的。”
知道他是玩笑,尚妆却一点都笑出来。
说不去,的确是她一时冲动。可是,去了,怕也只是自己一时间的冲动。
她有些痛恨,她何时也成了如此优柔寡断的女子了?
元聿烨又道:“你去,自然是为了送他。只是,要你去送的却不是他,是他的王妃。”
尚妆这才缓缓收回了思绪,是啊,是安陡霁要她去的。不是元政桓。
是她想得乱了而已。
抱住她的手臂松开了,男子从榻上站起来,开口:“罢了,待那日你若是想去,再去。”
看他作势要走,尚妆忍不住问:“皇上今日去哪里?”
回眸出笑:“哪儿也不去,过御书房去。”
不免一怔,呵,她不过随口一问,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送了他出去,荼茶才随着进来。她的神色不是很好,想来还在为今日见着莫寻的事情恼怒着。
傍日面的时候,听闻慕容云姜身子不适,还宣了太医。她既是皇后,后宫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是要去探探她的。尚妆去的时候,恰巧见云妃与年嫔一前一后出来。
见了尚妆,云妃笑道:“哟,雩修容来了。”
“给娘娘请安。”她淡淡施了礼。
云妃扶着宫女的手行至她的身边,依旧笑着:“本宫还不曾谢谢你送的燕窝呢,看来有个哥哥,真是不错的事情。”
尚妆低头答着:“娘娘若是喜欢,嫔妾那里还有,一会儿叫宫人送去您宫里去。
她面上笑着,声音却是冷了下去:“那本宫可怎么敢,若是你送来了东西,本宫再一转手,那里面就染了毒,可算谁的好?”斜目免着瞧了她一眼,微哼一声,从她身边走去。
她是怀疑那芙蓉糕里的毒本就是尚妆下的,即便不是,只要她知情,这就是一个让她不得不防备的人。想起那时候她差点就吃了那糕点了,握紧了双拳,她命大,没被毒死,日后,雩修容若是想动她,就看看谁更厉害一些。
年嫔也走了下来,恭敬地朝尚妆行了礼,才扶着宫女的手下去。
自从上回她亲自过景仁宫去示好被尚妆拒绝之后,与年嫔,她一直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年嫔以为,她与尚妆是相似的人,其实,谁能与谁相似呢?
尚妆不免一笑,才回身入内。
清儿见是尚妆,脸上微微有些不悦,不过既是来探病的,她也不好如何,只规矩地朝她行礼。
慕容云姜卧在床上,隔着幔帐,只瞧见了朦胧的影。尚妆上前行了礼,便听女子道:“坐吧。本宫也没什么大事,倒是惹得你们一个个地来了。”
荼茶扶尚妆坐下了,尚妆才道:“娘娘好端端的,怎的就病了呢?”
闻言,清儿的脸色似乎有些尴尬,隔了会儿,才听慕容云姜道:“也……算不得病..”
尚妆不免有些疑惑,转念又一想,心下也便明了了。不过这里又都是女子,这些事也不必遮掩的。
正说看,便见外头有宫女端了药进来。清儿忙上前接了,宫女帮忙掀起了幔帐,小心地扶慕容云姜起来。尚妆微微侧身,瞧了慕容云姜一眼。
荼茶皱了眉,瞧她的脸色,她便知道了,原来是月信迟了,身子才比较虚的 。
清儿吹凉了药,服侍她喝了,才又扶她躺下。宫女接了药碗出去,荼茶小声道:“小姐,我们也回宫吧。”
尚妆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在私下荼茶对着她说话没什么遮拦,可在人前,她还是很有分寸的。才想着忽然听得床上之人呻吟了一声。
清儿吃了一惊.忙上前问:“小姐怎么了?”
慕容云姜一手梧着小腹,脸色煞白,咬着唇道:“清儿,肚子好疼……”好疼啊,她来月信的时候,也会痛上一日,却也不如此刻般。
清儿急坏了,忙大叫着:“来人!宣太医!快宣太医!”
尚妆亦是猛地站了起来,往前跨了一步,却终是止住了步子。她该明白的,这个场合,不该是她能掺合的。省的又闹出不好的事情来。
慕容云姜虚弱地叫着:“清儿,清儿,叫我哥……叫我哥来……”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心里一遍遍念叨的,是慕容云楚。
清儿急哭了,颤抖地握着她的手:“小姐别急,太医很快就来了,没事的,没事的。少爷……奴婢马上派人去通知少爷。”
不过是小姐推迟了月信,叫太医开了一副药,怎的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尚妆终是变了脸色,荼茶拉她推至一旁。
太医很快便来了,一看皇后这样,自然也是吓白了脸色,此刻也顾不上行礼了,只急急上前。
“小姐……”荼茶看了尚妆一眼,也不顾什么,只将她拉出了房间。
尚妆有些反应不过来,慕容云姜方才的样子,好吓人啊。
“荼茶……”她其实想留下来,听听太医说什么。究竟是什么病?
荼茶却道:“皇后娘娘不过是月信不准罢了。”
不准?
尚妆一惊,脱口道:“她有了身孕。\"她虽然不是很懂,不过这个,大抵还是知道的。如果是怀孕了,那么她方才……
握着荼茶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那药,一那药有问题么?
荼茶却是一笑:“我的好小姐,您怎的就知道怀孕?也不全是那个原因才会这样的。”
尚妆知道,她是学过医,所以才懂的。难得她还笑得出来,尚妆只能急着拉住她,低声道:“那是为何?”
荼茶这才敛起了笑,二人又退往边上,此刻进进出出的宫人们哪里还注意她们两个,荼茶小声开口:“奴婢想,皇后娘娘是宣了太医调理月信的,只是,那药里,却换了一味药。”
“什么药?”尚妆脱口问。
那丫头沉了声道:“有人,将红花,换成了藏红花,且,加大了剂量。”
尚妆的眸子骤然撑大,握着荼茶的手猛地收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丫头,一字一句道:“你一开始就知道?”
荼茶微微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小点儿声啊。”
“荼茶,我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又问了一遍。
荼茶咬着唇,终是点头。
她的鼻子是极好的,从那宫女端了药进来的时候,她便闻到了藏红花的味道。且,是加大了剂量的藏红花啊,她如何会闻不出来?
她虽然医术不是项级的,对药理还是懂得很多的。至今,唯一让她迷茫的,无非,便是那次在兴园,莫侍卫要她当醒酒汤熬的那些药。
她并没有骗尚妆,她是真的不知是什么药。
尚妆深吸了口气,怒道:“知道为何不说?”
见她生气,荼茶觉得有些委屈,微微红了眼睛,轻声道:“那清儿也不是好东西,皇后娘娘也……”她不想说,也不愿说。
谁对自家小姐不好,她也不会对对方好。再说了,今日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也不是小姐做的,她为何要说?说到底,都是和她无关的。
尚妆有些吃惊,知道方才的话重了,握了握她的手道:“荼茶,其实我……“小姐不必说,奴婢都知道的,您心善。”她笑了笑,才又道,“您放心只是疼,吃点儿苦头罢了,不碍事的。皇上还没把小娃娃从她脚底板儿塞进去呢
她的话,说得尚妆的脸一红。
这个不经人事的丫头,说起话来,总没个遮拦。
这时,听得外头有人叫“皇上万岁”,抬眸的时候,瞧见元聿烨阴沉着脸疾步过来。目光,落在一旁的尚妆身上,略微一怔,上前拉了她的手进门,一面问 “如何在这里?”
“听闻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来探她的,谁知……”后面的话,不必说,想来也是有人去票报了他,他才来的。
凝起的眉头微微松下来,他还以为她是因为出了事才来的。
“皇上。”
尚妆轻轻挣脱了他的手,他只朝她看了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大步上前走向慕容云姜的凤床。
床上的女子依旧苍白着小脸,清儿握着她的手哭得像个泪人,只听她低声唤着:“清儿,我哥……来了么?”
清儿才欲开口,瞥见身侧的一抹明黄之色,大吃一惊,才要行礼,却被元聿烨制止了。他上前,坐在她的床前,冷笑道:“朕急着来,没想到皇后等的却不是朕。”
慕容云姜亦是吃了一惊,忍看痛峥开眼晴,待看清了床前之人,脸色愈发地难看了,颤声开口:“皇上,臣妾…”
元聿烨却已经转身,看向那太医,厉声问:“怎么回事?”
太医颤抖着俯身:“回……回皇上,娘娘是因为误服了大量的藏红花……”
“混账!”元聿烨一脚踹过去,“药还得朕的皇后亲自过御药房去取么?误服?朕白养了你们了!”
“皇……皇上,臣该死,臣该死!”太医吓得不住地磕头。
“还不下去开药!再出状况,朕赐你死罪!”
太医谢了恩,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尚妆因为有了之前荼茶的话,心里倒是也没什么担心了。将红花换成藏红花,且还加了量,不必问,自然是宫里有人,以为皇后怀了身孕。
正如她之前,一听到推迟了月信,不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若然不是荼茶说起,她是不知道原来不来月信,也有很多种原因的。
幸好皇后不是有了身孕,否则,便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