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欲走的时候,却被尚妆拉住了手。
见她摇头道:“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就是当时有些疼罢了。灵阙她,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误会了。”她眼睁睁看着元聿烨差点吃了那有毒的糕点也不站出来说话才动怒的,其实,也不怪她,她是爱得他深切才如此的。
元聿烨当时愤然离场,为的,不也是这个原因么?
这些事,解释不清,那就也罢了。
“可奴婢心疼你。”荼茶的眼睛红红的看着尚妆。
尚妆心头一暖,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傻丫头,我知道你心疼我就好了。不早了,还不去睡?”
荼茶却摇头:“奴婢等您睡了,再回去。”
尚妆望着面前一脸坚定的小丫头,她忽然觉得有些感动。最初的时候,她也是不愿进宫的,既然进来了,也总想着出去的事情。倒是荼茶,她从一开始,都不曾问过她的感受。
如果不是因为代替小姐入宫,她也会和荼茶一样,不过只是个奴婢而已。
伸手,拍拍身边,朝她道:“那你坐过来,我们说说话。”今夜,她睡不着。
荼茶倒是不拘束,点了头,便笑着挨着她坐下。
“为何会答应我爹陪我入宫来?”这些,她从未问及过荼茶,甚至是,荼茶已经知道她并非安陵家的大小姐,她也都没有问过她。
是因为信任吧,所以不问。而今问了,也不是不信任,只是想更多地了解她
荼茶没有回避,只道:“老爷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那一年,奴婢还很小,南方有饥荒,好多的难民流离失所。是老爷收留了娘、姐姐,还有奴婢。娘总跟我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老爷这样的大恩呢?”
尚妆有些震惊:“可你说你是孤儿。”那是她入宫之前,荼茶在入宫的路上告诉她的,她还记得很清楚。
荼茶点了头:“这个奴婢没有骗您,娘和姐姐,染病死了。”
尚妆心头一震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却见她摇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老爷问奴婢,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奴婢便说,学一身医术。奴婢常想,若是当时奴婢医术高明,也许娘亲和姐姐便不会死。”
尚妆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丫头,低声道:“荼茶,你不止是药房的丫头,是么?
她笑道:“小姐真聪明。”遂起身,在她床前跪了,又道,“这是奴婢唯一一件骗了您的事。”
“为何?尚妆妆觉得有些不真实,身边的丫头,竟然也是深藏不露之人。
荼茶的眸子依然纯洁如初,仰着小脸开口:“因为老爷说,随小姐入了宫以后,奴婢便只是一个丫头,并不是其他的什么人了。”
“荼茶。”尚妆伸手去扶她。
她笑着道:“小姐别这样,老爷其实对小姐很好。那时候,老爷说可以帮奴婢完成心愿,然后,奴婢学了医术,自然,先从药房开始。”
于是,便有了她一开始说的在药房做事的话来。
“老爷说,等小姐出阁的时候,奴婢便是陪嫁的丫鬟,奴婢的职责,便是好好照顾小姐。奴婢曾答应老爷,等跟了小姐,便像爱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爱小姐。”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尚妆有些哽咽:“可你知道我并不是安陵府的小姐。”
荼茶却摇头:“只要老爷说您是,您就是。而奴婢,便会一辈子好好的服侍您,不离不弃。”
“荼茶”。
她却皱了眉:“小姐别哭呀,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
尚妆忍不住又想笑,她该谢谢老爷,给了她这么好的一个丫头。只是,想起老爷,脸上的笑容又不自觉地隐去,半晌,才低声道:“爹还让你监视我什么了?荼茶微微撑大了眸子,摇头道:“没有,老爷只说,让小姐好好地活着。”
好好地,活看……
抬眸看着丫头笃定的笑脸,尚妆的心头有些诧异。
她之前一直以为,荼茶是老爷派来监视她的,却不想,原来竟不是么?
呵,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见尚妆笑了,荼茶才又挨着她坐下来,笑着开口:“不过小姐可真聪明啊,您是如何知道太后会将那糕点先给皇上吃的呢?那芙蓉糕要是不换掉,可就惨了。”一开始隔着盒子她闻不出是什么毒,后来换的时候,她自然知道了,是断肠草。
那徐昭仪心也够狠的。
听她转了话题,尚妆也只一笑:“我不知道,只是以防万一。”不过也好啊,转了一圈,将芙蓉糕推至徐昭仪面前,那可比让任何一个人先试吃还有用呢。
荼茶却皱着眉,不解地问:那芙蓉糕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奴婢还是不明白,小姐让奴婢送去给张公公关于这个事情她想了整整一路.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尚妆抿唇笑道:“你不明白没关系,重要的是,皇上会明白。”
至于太后……
她也是方才荼茶问的时候,才想到了些许。记得当时太后说,这糕点先前元聿烨送了两盒去郁宁宫的,那么太后是吃过的。她命荼茶将糕点换出来的时候,因着是贡品,宫里不可能有相同的芙蓉糕,只找了一盒普通芙蓉糕来,颜色形状到底是有差异的。
想来太后在看见它的第一眼时,便知道有人动过里头的糕点了。
凭太后的心思,不难猜出被动过的糕点会有哪些可能的情况。可她却说,让皇上先吃??…,
尚妆的脸色一变,太后何意,她还不明白么?
今日,若是元聿烨真的吃了有毒的糕点而出事,又干太后什么事?
她是知道太后素来不一喜欢这个齐贤妃的儿子,只是没想到,她竟可以做到这般若无其事!
“小姐怎么了?”荼茶凑近她问。
猛地回神,忙道:“哦,没什么。只是被你这个丫头骗惨了。”
荼茶俏皮地笑:“好小姐,荼茶以后再不敢了。”
尚妆轻叹一声,才看着她道:“当初入宫,我实则是不愿的。今日,你只要和我说,如果你也有一丝不愿,我便会想办法放你出宫去,绝不食言。”
“什么时候,小姐出宫,奴婢才和小姐一起出去。”她说得坚定,且,毫不迟疑。
“难道你不需要自由?7 \"
荼茶却皱眉:“小姐认为的自由是什么?在宫里,就一定没有自由,外头,就一定有自由么?小姐是忘不了入宫时的自愿。”
尚妆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忘不了……
是她执念了么?
“是小姐想的多了,睡一觉,明儿个起来,什么都是好的。”笑着伸手帮她脱了外衣,又推她躺下。
行至灯前的时候,却听尚妆道:“不要熄灯。”
回畔瞧了她一眼.点了头道:“那便不熄了小姐睡吧。”
“你也回去睡吧。”
“奴婢在这里守着。”她说着,上前坐于她的床边。
尚妆却摇头:“这里不用伺候,下去吧。”
荼茶还欲说话,见她坚持,便也只好作罢。起身,行至门口,又回眸瞧了一眼,才推开了门。
外头,男子直直地站着,他的身后,跟着张公公。
荼茶大吃一惊,才要跪下行礼,却被他挡住了,只见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荼茶退下。荼茶哪里敢说什么,只匆匆地退下去。
解了披风给了张公公,元聿烨才轻声入内。 门,被关上了。
元聿烨瞧见床上的女子侧身躺着,灯光在她的小脸上若隐若现。
他刻意放轻了声音上前。
尚妆只觉得有身影压过来,以为是菠茶又回来了,才要说话,只一眼,便怔住了。
他换下了龙袍,只一件轻装便服,此刻看起来,愈发地清瘦了。尚妆忙支起身子,皱眉道:“如何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就来了。”她挣了被子欲裹住他的身子,却被他按住了。
大掌覆上她的小手,浅笑道:“看,一点都不冷。来的时候穿了披风的,只是进来的时候脱了罢了。”
这样躺着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想起来,他却不让。尚妆只得道:“多晚了,皇上怎的还来?”
他“唔”了声,才道:“你特地让你的丫头送了夜宵来给我吃,味道真好。
尚妆一怔,知道他说的是那块芙蓉糕,不免讶然道:“皇上吃了?”
他笑着反问:“为何不吃? \"杨成风出去了,才见张公公进来,说是景仁宫的雩修容叫人送了东西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居然是一块咬过一口的芙蓉糕。
他却只瞧了一眼,却是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偏要差了丫头送那东西去,若是我不知其意,你又当如何?”他瞧着她问着。
尚妆却是笑道:“皇上那么聪明,想不知道都难。”“朕不知道。”他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尚妆也不与他计较.笑而不答。
男子脸上的笑容却缓缓隐去,半晌,才开口:“我原来不知,你进宫,那般不愿。”
尚妆忽然吃了一惊,他又道:“方才在外头,不小心听见了。”
心虚地看看他,他在外头,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呐 ..
“皇上……听到了什么7?\"她忍不住地问出来。
他轻叹道:“听到你的不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凝视着底下的女子,缓声开口,“若是这一次回来,他还记得你。若是今日,你没有换下那芙蓉糕。我也许会,放你离开。”
如果元政桓的心里,一直忘不了她。
如果她的心里,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那么,他想他会选择放手。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尚妆的眸中缓缓地溢出震惊的深情。
元政桓,不记得她了? 难怪,今日的他那般奇怪。
“王爷他……”开了口,却忽然发现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
元聿烨却是道:“不提他。”
不提他,这是他第一次,说得那么从容。
尚妆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大手缓缓抚过女子的脸颊,灯光下,明显地瞧见她的脸上,几道红红的印子。他猛地皱眉,开口问:“脸怎么了?”
尚妆一惊,方才荼茶还说起呢,竟真的这么明显么?
“谁打的?”他又问她却笑着摇头:“不疼。”
拧起了眉头,他心疼。
小心地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冷了声道:“日后谁打你,便还手。尚妆不语,若是,他知道是灵阙打的她,还会说这样的话么?
呵,她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这样想7?
突然又想起今夜的事情,便开口问:“那徐昭仪……”
他沉了声道:“朕会废了她。”
尚妆只点了头,若是被他知道当日的刺客便是徐昭仪派去的,她定活不了了。不过.苟妆不打算说出来,便烧了她一命吧。是人,都是想活的。
“皇上不上来么?”他此刻来,却不见他有要上床的意思。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点了头道:“今日,去关雌宫去,就顺道过来看看你,这便走了。”说着,真的起了身。
尚妆欲起来,他却制止了她:“睡吧,不必起了。”
转身出去的时候,脚步微微停滞了下,很快,便又大步出去。
他心里很清楚徐昭仪这样对她是为了什么,无非,是因为他给她的爱。
呵,自嘲一笑,也许她是对的,他若是真的爱她,就不能靠得她那样近。
经过今日,他才真正了解了,这后宫暗中的汹涌。 远远不止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张公公见他这么快出来,吃了一惊,忙上前帮他披上披风,小声问:“皇上今儿个不歇在景仁宫么?”
他只道:“去关雌宫。”
只因那半块芙蓉糕,他今夜,无论睡哪里,心里都是开心的。
尚妆呆呆地望着那早已经被关上的房门出了神。 元政桓选择忘记她,也不是他的错。
只是从今往后,他只是王爷,她只是娘娘。
尚妆猛地转了身,有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出来,抬手拭去。她突然笑,她若是执念下去才是她自私。忘了她.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