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剧变。
谁也没有料到太子会突然中毒。
幸好他还没走远,宜秋宫的太医也还没离开。
太医给他把过脉后,吓得脸都发白了,急吼着让人去请院使。
他虽然是太医,但更擅长妇人生产和婴幼儿这方面,解毒,不是他的领域啊!
他暗自祈祷,希望还来得及。
可他的祈祷没能成功。
院使来时,太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嘴唇发黑,浑身皮肤泛着诡异的苍白。
那位太医给太子放血放毒,可没有效果。
李策和姜挽月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却只看到了一脸悲悯的院使。
“臣有罪……”
院使跪了下来。
李策脚下一个踉跄。
“太子他……”
院使深吸了口气,如实禀告。
“太子殿下所中之毒,臣从未见过,发作极快。在臣到之前,陈太医已经给太子催吐、放血过,但都没能阻止。”
李策震怒,一拳头狠狠砸向房门。
“朕不信!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过来,给朕把太子救活!如若不然,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院使身体一颤,想要解释。
姜挽月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院使闭上了嘴。
姜挽月扶着浑身颤抖的李策到一旁坐下。
“皇上。”
李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挽儿……业儿他不会……”
他声音嘶哑,话说不下去了。
姜挽月轻叹一声,伸手轻抚着李策的背,眼中泪光闪烁。
“皇上,至少去见业儿最后一面吧!”
李策浑身一僵。
“院使的医术,皇上您再清楚不过,连他都解不了的毒,太医院还有谁能解?业儿遭此劫难,妾身也很伤心,怎么说他也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又一向孝顺。”
姜挽月说着说着,眼中落下了两滴泪。
“可总不能让业儿死不瞑目,皇上,业儿心中最在意的就是您了。”
李策嘴唇颤了颤,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步步,朝里面走去。
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李成业,他的长子。
此刻的李成业,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却还是撑着眼睛,看向门口。
见到李策过来,李成业张了张口,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说,可到最后,也只说出了两个字。
“父皇……”
李策握住了他的手。
“业儿你放心,父皇一定会给你报仇。”
李成业再次开口:“孩子……樊……”
姜挽月站在一旁,拿帕子拂过眼角。
“业儿放心,太子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李成业听到这句话,终于放了心,吐出了口气。
这是他最后一口气。
之后,他闭上眼,再也没有醒来。
太子突然薨逝,朝堂骤震。
李策当天下令,将整个东宫封锁起来,派人去查太子的死因。
不过两日,就查了出来。
下毒的,是宜秋宫的侍女和厨子。
那厨子,是土羯人,用的是土羯的秘毒,没有解药,中原从未见过,所以院使也治不了。
至于那侍女,倒是东宫原本的宫人,被云岚收服,一心为主子打算。
她其实并不是想给太子下毒。
她本来是针对太子妃的。
自家主子生下了皇子,可定北王突然身死,要想保住这一切,就决不能让 太子妃生下儿子。
所以,侍女在太子妃的茶中下了毒。
可她万万没想到,太子妃没有喝这杯茶。
这一切,似乎只是一个意外。
云岚并不知情,符念已死,没人会指使她们做什么,可偏偏这侍女擅自做主。
李策像是发了狂,把东宫一干人等全都拉出去砍了头。
那侍女和厨子的脑袋,悬在东宫大门口,多日都不曾放下。
整个东宫,最后只剩下太子妃和身边的少数几人。
要不是姜挽月出手,恐怕她身边的几个人也都保不住。
太子妃让人向云岚透露符念身死的消息,也查了出来,李策对其深厌,要不是她还怀着孕,恐怕都难逃一劫。
太子妃吓坏了。
一闭眼,她就看到中毒的太子,看到东宫满地的血,看到无数的冤魂。
姜挽月见状,把她接到了凤来宫暂住。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至于云岚生的那个孩子,姜挽月找了可靠的人,把孩子带去了原本的太子府,也就是从前的靖王府照顾。
总不能继续住在东宫,那儿血腥太重,对孩子不好。
李策杀了太多的人,但至少不能让他落下个手刃亲孙子的名声。
至于这孩子的将来……
不管太子妃腹中是男是女,这个孩子,都决不能留下。
东宫沉寂了下来。
李策却病倒了。
中年丧子,死的还是最重视的儿子,哪怕是李策,也撑不住。
李策倒下,太子薨逝,朝中不能一日无主,就在这个时候,姜挽月站了出来。
姜挽月一边照顾李策,一边处理朝堂政务,忙得团团转。
自然,也有反对的声音。
但李策第一时间将反对的几位大臣都骂了一顿,贬的贬,罚的罚。
有他撑腰,姜挽月做事更顺利了。
她首先将门下侍中撤了,任命汪钧为新的门下侍中。
接着将梁高升送出了宫外,换上了凤来宫掌事常新。
至于朝堂上,变动倒是不大。
一个月后,朝堂就稳定了下来。
只是好景不长。
原以为符念一死,北疆就稳定了,可谁也没想到,符念还留了后手。
他一死,就有人偷偷离开驻地。
三月,西北的丁零人突然南下,突袭大周边疆。
其首领铁勒,率领一支铁骑,攻破一城后继续往东,看其架势,竟是要打破大周北疆的防线。
而这个时候的北疆,边军虽在,但群龙无首。
对于派谁前往,朝中争吵不休。
就在这时,李成煦突然闯进了大殿,自请出战,替父杀敌,守卫边疆。
但遭到姜挽月反对。
她已经给儿子定好了未来。
可是啊,李成煦的倔强性子,又怎么会听话呢?
他摘下了代表着皇子的七龙朝冠。
“请原谅儿子不孝。”
姜挽月闭了闭眼睛。
最终,她还是同意了。
只是李成煦毕竟年轻,让他独自一人前去,谁都不放心。
姜挽月思来想去,派了樊家的老少将军一同前往。
樊统领之前受伤,伤到了腿,落下了病根,无法再上阵杀敌了,但他的眼界和经验还在,有他坐镇指挥,姜挽月能放心些。
而李成煦这一去,数年未归。
丁零人远比土羯人更善战,而且,他们似乎提前知道了大周的布防,洞悉了大周的弱点。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是符念透露出去的。
李策深深懊悔当初的决定,不该答应符念归顺,这简直是养虎为患。
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
李策深陷这种自责和懊悔中,身体每况愈下,一直没能痊愈。
九月。
一直住在凤来宫的太子妃樊霖铃,终于到了生产的时候。
姜挽月一得到消息,立马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事情,赶回凤来宫,并且,遣退了凤来宫的宫人们,只留下了几个心腹。
两位接生嬷嬷在里面忙着,姜挽月带着杏儿蜜儿她们在外面焦急等待着。
一天一夜过后,樊霖铃终于生了。
接生嬷嬷胆战心惊地抱着襁褓出来。
“娘娘,是、是位小郡主。”
姜挽月吐出口气,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早在五个月前,太医就私下向她禀告过,樊霖铃这一胎,很可能是个女儿。
太子啊太子,你运气实在是不好。
姜挽月叹息一声,接过了襁褓。
蜜儿咬了咬唇:“娘娘,现在怎么办?真的是个小郡主……难道要把那土羯血脉的孩子抱回来?”
姜挽月身边的这几个人,都知道当初刺杀的真相,对有着土羯血脉的那个孩子,都十分厌恶。
现在皇上还没再立太子,那个孩子,作为太子的唯一儿子,是有机会继位的!
太子虽然死了,但从前依附着东宫的势力却没有散去,都等着太子妃生呢!
姜挽月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她轻轻拍了拍襁褓,语气波澜不惊。
“传话出去,昭告天下,太子妃顺利生产,让门下省拟旨,封永安郡王。”
蜜儿等人瞳孔一震。
“郡王?”杏儿压低了声音,“不是郡主吗?”
姜挽月视线一扫,语气微冷。
“是郡王。”
众人浑身一颤,连声应道。
“是,娘娘。”
姜挽月看向了蜜儿:“封口的事,就交给你了。”
蜜儿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圣旨下达。
永安郡王一出世,有些动荡的朝堂,很快再次稳定了下来。
至于云岚所出的那个孩子,姜挽月也安排好了。
她让人把这个孩子送去边关的定北王府,交给了栖霞抚养,让这个孩子以后继承定北王的爵位。
那一百多万土羯人,不能落到丁零人手中。
这个孩子,是云岚所生,也算是符念的半个后嗣了,过继过去,对土羯来说,比其他人更有资格。
如此一来,就能安抚好土羯人,让他们不至于因丁零人而叛离大周。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春。
丁零人佯败,诱使当时率兵的李成煦深入,将其困住袭杀。
无人生还。
这消息传回,震惊朝野。
姜挽月还能撑得住,可李策却被打击到了,重重倒下。
三个月后,李策召集大臣,宣读旨意。
太子早丧,中宫嫡子生死不明,到底皇上会属意谁继位呢?
此刻,众大臣们有了答案。
常新捧着圣旨,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永安郡王,乃朕嫡子长孙,由皇后抚养,深得朕心。朕死后,由永安郡王承继大统,在其大婚之前,暂由皇后辅佐朝政,一应事宜,皆由皇后处理。”
这封圣旨是李策口述,没有经过中书省润笔,所以用的都是白话。
但意思简单明了。
永安郡王么?
虽然年纪小,但身份是最合适的。
众大臣都没有异议,齐齐应声,下跪接旨。
等所有人都走后,李策拉住了姜挽月的手。
姜挽月转过身,坐在了他身边,轻轻抚着他的脸庞。
“皇上放心,我会帮你照料好一切的,孩子们,永安,还有朝廷,我都会照顾好的,你安心地去吧!”
李策看着她,眼中浮现出眷恋。
“好。”
说出这最后一个字,他便断了气息。
姜挽月就这么看着他,良久良久,颤着手,轻轻地抚过他的眼皮。
“放心吧!”
她低声喃喃着,也不知是对李策说,还是对自己说。
皇帝驾崩,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举国哀悼,整座京城都陷入了悲伤。
待下葬后,姜挽月下旨,命三皇子前去守陵,又命五皇子前往北疆,代李成煦继续驻守。
同时,登基大典正式举行。
新帝年幼,尚不能站立,全程都由姜挽月抱着完成了大典。
太极殿内。
众百官分文武而列,姜挽月穿着皇后朝服,怀中抱着年幼的新帝,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到了龙椅前方。
而后转身,落座。
一旁的常新高亢喊了起来。
“拜!”
文武百官齐齐跪下。
“臣拜见皇上、拜见太后。”
姜挽月伸出右手,平举,轻挥。
“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