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似乎谁都特别忙碌。
留芳殿内的宫女太监们如此,两仪殿内的梁公公和内卫们也是如此,这凤来宫上下,也是如此。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回一点点。
在绣春走后没多久,絮枝回来了。
姜挽月把絮枝叫进内室说话。
“绿豆汤送到了?”
絮枝点点头:“奴婢亲手送到汪公公手上的,汪公公很是喜欢,还说,原本打算亲自来向娘娘谢恩,只是皇上突然要出宫一趟,他得陪着,所以只能请娘娘恕罪,他稍后再过来。”
絮枝这个人,性子有些温吞,不是特别活泼,说话也有些唠叨。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她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会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姜挽月听到前面几句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听完后,倏地坐直了身子。
“皇上这个时候出宫?”
“是呢!奴婢也觉得奇怪,先前梁公公不是说皇上在午歇吗?怎么突然要出宫呢?汪公公说,皇上也是临时起意。”
姜挽月眉头微蹙。
“知道皇上去哪儿了吗?”
絮枝摇摇头:“汪公公没说。”
姜挽月略一思索,又问道:“那汪公公和梁公公看起来关系还好吗?”
絮枝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
“奴婢瞧着不太好,梁公公看汪公公的眼神,不像从前那么服气,他好像有点窃喜和得意。”
姜挽月低头自语起来。
“这两人原本就是竞争对手……”
老皇帝退位了,他身边的太监总管也主动请辞,跟着老皇帝去了道观,说是继续服侍主子。
虽然,在姜挽月看来,他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避免被清算。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继位,肯定是要扶持自己人,不可能继续留着他。
这人也乖觉,早早就让出了位置,李策见他识趣,就放过了他。
但总管太监的位置空出来后,李策到现在还没有决定由谁接任。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在汪钧和梁高升二人当中选。
梁高升这番表现,难道是李策已经定下他了?
姜挽月想着,又觉得不对。
明明看李策的意思,分明是汪钧更有机会。汪钧年长些,比起梁高升性子要稳些。
她觉得很奇怪。
“汪公公还说别的了吗?”
絮枝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
“汪公公送奴婢出来时,遇到了一个来送礼的,那人说是奉了侍中命令前来,但汪公公没收。”
“门下侍中?”姜挽月低声问道。
絮枝点点头:“奴婢问汪公公,那么多东西怎么不收呢?谁知道汪公公笑得很大声,问奴婢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姜挽月看着她,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
“什么故事。”
“是一个鸡给黄鼠狼拜年的故事。”
絮枝一说出口,姜挽月都愣住了。
一直没开口的杏儿,听到了,也忍不住问她:“你听错了吧?不应该是黄鼠狼给你拜年吗?怎么反过来了?”
絮枝眨着眼睛。
“奴婢没听错,就是鸡给黄鼠狼拜年。”
杏儿皱着眉头。
“肯定是你听错了,怎么会有鸡给黄鼠狼拜年的?”
絮枝扁了扁嘴:“可奴婢真的没听错呀……”
两人争执着的空档,姜挽月突然爆出了一声笑声。
“哈哈哈!这汪钧,可真有意思。”
两个宫女齐齐转头看着她,眼中都透着疑惑。
姜挽月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她拍了拍絮枝的脸蛋。
“你没听错,就是鸡给黄鼠狼拜年呢!这故事还有另一个说法,叫羊入虎口。”
絮枝依旧不懂,但记住了这个词。
杏儿低头想了好久,忽然恍然大悟。
“奴婢明白了!汪公公是想对付那门下侍中?!”
姜挽月拍了拍她的头。
“孺子可教,杏儿也聪明了。”
门下侍中!
汪钧的野心可不小啊!
眼界也不小。
门下省,掌出纳帝命,相礼仪。长官叫做侍中,最初置二人,如今只置一人,正三品。
品阶看似不高,可这位置却是极其重要。
如今的三省,只有门下、中书有总领的上官,尚书省并无尚书令,只因太宗皇帝曾担任过此要职。
先前李策还没当太子的时候,老皇帝懒得处理朝政,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中书令、门下侍中协商议事而后决定。
民间更是将这二人称之为左相、右相。
李策看这两人不爽很久了。
中书令年迈,快要致仕了,平时也不怎么掺和进朝堂的争斗,倒还好。但现在这位门下侍中,李策早就看不惯他。
上次春猎时,交代朝臣们处理政事时,就特意避开了门下侍中,只让中书令和六部尚书们商议决定。
作为李策的贴身太监,汪钧自然也看出来了李策的打算,所以,他才想要谋一谋这个位置。
只是,汪钧也好,梁高升也罢,两人的人脉都在宫中,想要谋前朝的位置,恐怕是力有不逮。
想到这,姜挽月眼神闪了闪。
所以,汪钧是故意跟絮枝说那句话的。
他想要借姜家的力。
姜挽月心中微动。
但这还得和家里商量看看才行。
姜挽月收起了心思,笑着夸了絮枝几句,让她下去休息了。
要传信回家,一向都是叫绣春去的,在这方面,姜挽月只信任绣春。
只是绣春还在留芳殿。
姜挽月略作停顿,差人去叫孙大娘,请孙大娘去一趟留芳殿帮忙。
孙大娘去后没多久,绣春果然就回来了。
只是,她的表情有些不太好。
姜挽月很是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留芳殿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绣春的神情变幻数次,最终咬了咬牙,跪了下来。
“奴婢有错……”
姜挽月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急忙去拉绣春,可绣春却不肯起来。
姜挽月眼神一扫,吩咐杏儿带着其他人出去,直到殿内只剩下她和绣春两个人。
“现在没人了,可以说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绣春的脑袋低垂着,声音也低低的。
她把孙大娘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姜挽月一直皱眉看着她,等她说完了,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行了,我知道了,你起来吧!这件事,你确实有错,幸好干娘在,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再次弯腰,把绣春拉了起来,带到一旁坐下。
“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但卫氏情况特殊,她不能死。”
绣春不解。
“为什么?”
“这个你就别问了,总之,现在她不能有事。”姜挽月说道。
“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放任这么一个威胁在宫里。还给她求了二品妃位,特意选了容这个封号。她根本不值得!”
姜挽月笑了一下。
“你觉得她是威胁?这可就错了。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威胁到我,你别忘了,她那孩子是怎么来的、她是怎么进的东宫。只要她一直存在,咱们皇上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当初的那些事,只会对她越加厌恶。可若是她死了,那就不一定了。”
姜挽月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凤簪。
为什么她当初会放任魏赋雪进东宫?
为什么她会让太医极力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那是因为啊,魏赋雪的存在,就是李策最大的污点。
虽然李策给了她后位,还破格让她同住两仪殿,可姜挽月并没有因此感动。
这些,本就是她努力得来的,不是么?
况且,李策对她也不是情深至极。
她能封后,是她的能力、她的家世、她的儿子种种考量之后的结果。这其中,所谓的情爱,能占多少?
若她还是当初那个罪臣之女,李策还会封她为后吗?
恐怕不见得。
姜挽月很清楚,李策能封她做皇后,也能废了她。
她拥有的权力,从来不是切切实实握在自己的手里的,那是李策的“恩赐”。
人是会变的。
谁能保证李策将来不会变心?不会对她生疑?
若是李策要废她,她要靠什么来挽回局面?
魏赋雪,就是一颗很好的棋子。
姜挽月眯了眯眼睛,看向了窗外。
只可惜,她前世死的太早,不知道李策登基后皇宫的情况。
最后,是卢清霜赢了还是魏赋雪胜出呢?
她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应该清楚。
改日得想法子试探试探。
姜挽月收回了发散的思绪。
这时绣春也明白过来,一脸懊恼和后悔。
“对不起,小姐,奴婢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光认错就行了?”姜挽月板起脸来,“要不是干娘正好赶到,这事儿恐怕就没法收场了。”
绣春立马站了起来。
“奴婢愿领罚,不管您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绝不会有怨言的。”
“罚是要罚的,但不能被外人看出来,你容我想想。现在,还有件别的事要你去办。”
姜挽月脸上恢复了正色,附耳低语了几句。
“汪钧若是能拉拢过来,对我们有好处。你回一趟家,问问祖父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