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凤眸并无情绪,可刚刚还趾高气扬的方公子立即垂头丧气,他是出门没看黄历,才会遇上这位。
“还好......”方公子嗫嚅着。
姬连微微颔首,马匹立即讨好地低叫,他不顾街市的狼藉,来到果子铺拿了几颗蜜糖,放下一枚银锭子后便离开了。
世家畏惧姬连是因为心虚,他手中掌握着大量把柄,且他是真的一点情面都不讲,唯一的好消息便是他暂时不打算计较,对先皇的忠心也有待商榷。
方公子悻悻离去,卖果子的店家看到银锭喜出望外,她索性给街上的小乞儿都送了米糖。燕伽太饿了,一口就吞掉了糖果,滋味香甜,和燕地略有不同。
燕地寒冷,稻米需要更长的时间成熟,因而味道也更甜。
如今燕地陷入了内乱之中,慕容氏虽亡国,野心仍旧不死,掌权的牧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除了这两家,还有异族虎视眈眈,魔教白衣重出江湖,诸多势力打成了一锅粥。
上面的大人物日子都不好过,平民就不必说了,像燕伽这样出生便失去父母的孩子不知多少,因孩儿夭亡悲痛的父母也不知多少,被征召入伍的年轻人更是无一回乡。
死在战乱中的人得不到安葬,僧人沿途收敛白骨,却在一处京观听到了及其微弱的哭声。
他拨开堆积的尸骨,看到了一个婴儿。婴孩身上散发着充沛的灵气,不然他也无法在京观中活下来。
京观是一种残忍的战利品,是将战死敌人的头颅割下堆砌而成。
可这座京观看衣着多是百姓,应是军队掳掠不成恼羞成怒屠了村子。
乱世的军队就如同恶鬼,僧人低声诵了句佛号,抱起了婴孩。
他已然下定决心行割肉饲鹰之法,在人间的日子恐怕不多,但见死不救他做不到。
梵音响彻天地,游荡的孤魂戾气尽消,归于蒿里。僧人收起木鱼,深深一拜,将襁褓系在背上,再度踏上旅途。
......
琅琊城仍是热闹,无人注意到街边奄奄一息的少年,乞儿少年偷了几个蒸饼,挨了一顿毒打,燕伽试图用灵气修补千疮百孔的身体,却如泥牛入海,全无回应。
“别...白费...力气了。”乞儿少年睁开眼,瞳孔已经散开。
燕伽面色惨白,他修为太弱,灵力不足,救不了眼前人。
他死了。
见惯了死亡的人们早已麻木,燕伽念起了蹩脚的往生咒语,那时僧人虽不同人交谈,却常常念诵往生咒助流离失所的魂魄前往蒿里,再入轮回。
失去了唯一的朋友,燕伽益发孤僻,他为无名无姓的乞儿少年立了碑,一个人流浪在琅琊城。
鲁国局势糜烂,姬连难得心生苦闷,他当然可以将朝堂诸公一剑送上蒿里,可那样鲁国也就彻底完了。
兰陵来了信,母亲姜青鱼生下了一个女孩,天资过人,取名萧长琴。
上古有神太子长琴,精通琴艺,萧长琴此名大约是想沾染仙气。
姬连轻叹一声,展开檀宣,上好的纸张还带着草木的清香,他挥笔写下回信,好叫母亲莫要担心自己的境况。
写下见字如晤四字,姬连想到了母亲清丽的眉眼,世家子弟多貌美,在他眼中,却是无人可与母亲相比。
姜青鱼不仅生育了他,更教会了他如何做一个人。
或许母亲是不愿做这些的,她性子和胞弟姜白鱼颇为相似,都是不受拘束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做出摇落秋叶的事情。
可为了孩子,她不得不收敛性情,与姬家那些心怀鬼胎之辈强颜欢笑。
“我也是不愿做这三公的。”姬连心头微动,自母亲离开,他缺失的七情逐渐回归,世上能牵动他的人也只有母亲了。
纵然有姬连坐镇琅琊城,河间王也忍不住了,按辈分算,他是新皇的曾祖,可朝堂居然叫一个吃奶的小娃娃来做这个皇帝,也不肯让自己这素有贤名的王爷接替。
虽说琅琊城中有红尘仙,可鲁国谁人不知姬家公子生性淡漠,未必会出手助朝廷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