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姬琮的描绘中,虞国的王宫可称得上泼天富贵,地上铺的砖都是整块石头切割而成的:“这么多石头光是运来就要不少金子。”
崔祁接了句:“那看来还达不到白玉为堂金做马的地步嘛。”
“白玉堂没有,但白玉床是真的。”
姬琮比了个尺寸,崔祁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这可得多大的原石啊,虞王果真有钱!”
有了白玉床的珠玉在前,之后的珍珠帘子软烟罗已经不足以令崔祁震惊了,他只觉得金钱迷了他的眼睛。
“怪不得虞王一家都白白胖胖的,原来是太有钱了。”
现在瘦子很多,大多数人都是一把骨头,但胖子真的少。
即便是富裕人家也只能保证吃饱,多吃是不行的,粮食要储存起来。
而且糖和油脂这两样东西极为缺乏,没有它们,人是很难长胖的。
这也是为什么目前的审美推崇高大健壮的缘故,物以稀为贵啊。
崔祁抱怨道:“他那么有钱,为什么俸禄那么扣?八个虞刀都不够他那一顿饭的。”
姬琮也深表赞同:“他不辞退我们就是因为没人愿意来。大家去做属吏还有赏钱,书吏是清汤寡水,什么都没有。”
“阿霖,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做书吏?凭你跟随大儒学习过的经历,去做县官应该没问题。”
面对这个问题,姬琮苦笑道:“因为我的身份。太子遗孤,听着不错,可实际上接近我的人不是想让我回去夺嫡就是看中我的财帛。”
“而且虞国的官位基本都是内定好的,不是贵族就是王族,哪里有我这个他国遗孤的份?”
崔祁不由得感叹:“废除世袭好啊。这样的国家再如何富裕都是一潭死水。”
上次他把放了大半个月的花糕送给张老伯,他却舍不得吃,崔祁是不能理解的:“老丈为何要带回去?直接吃掉不就好了?”
张老伯苦涩道:“年轻后生不懂啊。我儿子没什么出息,勉强识几个字去做了属吏,但他好酒,有钱都拿去喝酒了。”
“女儿嫁的不好,我得想办法给她省些财帛。两个孙子都要吃要喝,孙女还需要嫁妆。我这个年纪做属吏已经不行了,只能来抄书。”
“你们还年轻,没有一家老小,自然体会不到。等成了亲,有了儿女,你们就明白了。”
张老伯落寞地离开了,姬琮默默想到:自己是不可能耽误姑娘的了,但他可以过上一辈子自在的生活,好像也不亏。
养孩子是件痛苦的事情,他虽然总是拦着崔祁不让他惩罚霁儿,但他也承认,孩子的确很费精力,崔祁的暴躁他能理解。
越国的移民令也影响到了唐国,如果去了海外和岭南,是不是就不用服徭役和兵役了呢?
他们怀揣着美好的幻想,直接被挡在关内,然后被判去服三年徭役。
赵婴同崔祁说了这个苦恼,但崔祁双手一摊:“没办法,人们过的太难时,一个幻影都能鼓动他们。”
“临渊,如果幻影被打破了呢?”
赵婴脑子转得很快,既然海外是幻想,那么打破它呢?
崔祁想了想:“堵不如疏,干脆改成考核制,文武都要考,尤其是身体素质。谁通过测试才能前往,过几个月再叫他们回来,当着全国的面说自己的真实经历。不要骗人,但措辞上可以做些手脚。”
赵婴深以为然:“的确,如果全数拦下百姓一定更向往,不如打碎他们的幻想。临渊妙计,我自愧不如。”
崔祁不置可否:“见得多了而已。我和幼渔一般年纪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呢。”
唐国是最适合考试的,崔祁决定拆了他们的伞。
考试对国家的好处显而易见,但落到个人头上就是负担。
从哪里开始考核也是赵婴的难题,他想驱逐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但又没有一个好的理由,越王这算是雪中送炭了。
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了,他最擅长的就是温水煮青蛙。
后世有一句话,旅游就是从自己生活够的地方去别人呆腻了的地方,崔祁对此言奉为圭臬。
他不喜欢出门,在家里电脑手机水果饮料,比起去外面汗流浃背地排队要强多了。
想吃什么不能网购嘛?想看什么风景不能上网嘛?
为了一时新鲜受那么大罪,他是真的做不到。
但现在嗷嗷叫着要去南方的百姓又不同,他们的日子太难了。
人挪活树挪死,谁也不想躺平等死,南方在他们眼里就是一方乐土,不拼一把,死了也合不上眼睛。
都说安土重迁,但灾荒来了能跑的还是要跑。
没办法,活着才是第一要务,至于其他都得在解决生存问题后再考虑。
每一次迁徙都伴随着死亡,唐国相比尚未开化,蛇虫未净的南方,还是更宜居的。
这也是考核标准的用意,一窝蜂地走了,可能都走不到目的地就客死他乡,人命不是那么糟蹋的。
必须是身强力壮适应性好的人才能过去也是为了保护妇孺。
用意如何底层是不知道的,但是有一个突破的口子也不错,而且庙堂给的理由十分充足:南方人迹罕至,野兽瘴气,蛇虫毒物,非身强体壮者不可去,希望各位都能想明白,三思而后行。
“你听说了吗?大王允许我们去南方,只是要通过考核。”
一个壮汉衣衫破旧,但精神很好,他心动了。
南方在越国的文字里一年可以播种三四次,那得是多么好的地方啊,就算有缺点他也不在乎。
另一个农夫也动了心思:“是啊,那里有糖,那可是糖啊,如果我能给小儿带一块糖来…”
他的儿子夭折了,死前连哭都哭不出来。
唐国大多数人在格院和唐王君臣的运作下是饿不死的,但缺医少药和天灾人祸同样能杀人。
病重不治和冻饿而死比起来,还是病死好一点,普通人最大的渴望就是不挨饿,有衣服有房子。
得了病的话只能靠熬,活过来是运气好,死了也就草草埋葬。
他们聚集了十几个人,一起去洛京参与考核。
直到草鞋磨破,他们才走到洛京,那里立了一个大牌子,详细地写了考核要求。
他们不识字,便向负责此事的官员问道:“我们不识字,您能说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那穿着湖蓝直裾的少年笑了:“几位是来参与考核的吗?我建议几位还是先吃顿饱饭,歇息好了再来。”
少年容貌秀丽,眼神清澈,几人不自觉地看着他的眼睛:“府君,这是何意?”
“因为考核需要力气,看你们的模样大概是刚到洛京,还是先养养力气为好。”
见少年的话有理,几人都去了附近的食肆要了最能扛饿的食物,少年还是笑,他很快也要去乡下了,多看看没坏处。
母亲声嘶力竭,才给他争取了考核官的职务,他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
无论是自己的出身还是自己的性子,父亲都不喜欢,最为扎眼的当属他的嫡长子身份。
没错,少年就是唐王的嫡长子,王后唯一的儿子,公子不识。
他继承了父亲的好相貌,却也继承了母亲的天真。他不算聪明,但也不傻,若是他智力真的有问题,他也活不到现在。
要说他身上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平静的心态。
对唐王来说,不够优秀便是愚蠢,而他刚好没什么天赋,也没有妹妹那样的上进心,怎么说他他也不在乎,该做什么做什么。
他不反抗,不上进,不努力,不优秀,看的唐王心头火起,从不召见他。
梁王过世,他母亲发了疯,最后一个疼爱自己的人也没了,唐王对此完全没有表示,发妻的歇斯底里只让他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