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餐,崔祁拿出小茶壶来安慰自己被香料味刺激的舌头,茶香弥漫。
他贪婪地嗅着独属于经过炒青茶叶的清香,不觉心旷神怡,快一年了,他终于喝到正常的茶了。
丛林中传来鹿的鸣叫,它们是很容易通灵的动物,感受到崔祁房中澎湃的灵力,不自知地叫了起来。
“别发出声音啊,大家都睡着了。”崔祁笑着和鹿说了一声。
它们也不再发出幽幽的鸣叫,反而都凑到崔祁身边。
他抬手摸了摸光滑的鹿角,几头小鹿也亲昵地依偎着他。
“你说遇到我很开心,我也很开心的。”
和动物交谈的确令人心情愉悦,它们虽有灵智,却纯白无瑕,不会思考算计,只会凭本能行动。
和鹿嬉闹一阵,崔祁送走了它们,又赠送了一段机缘,便看着鹿群进了丛林,回房间继续看顾。
仙家有许多技艺,像是炼器,制药,阵法等等,但所有技艺应用的前提都是修为,只要修为足够,哪怕之前没接触过也照样百试百灵,修为和灵力不够,再学也是无用。
是以陆青鸾当年的教学最基本的就是提升修为,按他的话说,只要够强,其他都一学就会,没必要浪费时间。
又探查一遍陨铁的状况,崔祁又投进去几块宝石后安心地躺到床上,地面也铺满了厚厚的羊毛地毯。
经过处理后完全没有羊膻味,反倒十分温暖。
出来十几天,这还是第一次住上正常的屋子,身体也随着灵力的大量流失而疲惫,他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一口软剑出现在崔祁怀中,这里的灵气比云梦还要充沛,泛着寒光的剑刃柔软坚韧。
他轻叹了口气:“看来好友终究要做个刺客流了。”
姬琮是想要长剑的,他也是按照长剑的方法熔炼的,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缠腰软剑。
收好软剑,崔祁走出房间,和埃斯他们汇合:“埃斯先生,昨天睡的好吗?”
埃斯眼下青黑,眼病也在雪地的刺激下愈发严重,几乎要失明,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他的侄子。
父亲牵着儿子的手把孩子交给他,可他却无法带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年轻的生命消逝在雪山。
“我很好,崔先生休息的好吗?”
埃斯有点丧气,他不是第一次送别后辈了,可每一次他都撕心裂肺的痛,他是队伍的向导,每一个人的生死都系在他的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哎……埃斯活不到回乡那一天了,崔祁望着他逐渐消逝的生机也是无可奈何,大漠环境恶劣,人的寿命也短暂,行商客死他乡也是常事。
早饭也很丰盛,炙烤羊肉,烤蔬菜,还有甜美的浆果和小麦饼。
侍者原本斟了酒,被埃斯要求换了葡萄汁,年轻人有些不满:“埃斯叔叔,为什么不要酒?”
未等埃斯作答,玛斯就替他解释道:“我们还要上路,喝了酒精神就会懈怠,您说对吗?埃斯舅舅。”
“当然了,玛斯。”
埃斯只留下一杯酒浇在了地上,这是崔祁告诉他的一种祭奠过世亲人的方法,叫酹。
他低声祷告:“依苏,你是绿洲的子民,必然要回归绿洲,崔先生说把酒倒在地上就能给你喝到,但愿是真的。”
见埃斯把珍贵的葡萄酒倒在土地上,几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一向聪慧的玛斯都懵了。
崔祁把玩着镶嵌海蓝宝的银酒杯,解释道:“这是中原的一种祭奠方法,我们认为人死后会回归天地,所以把祭品烧掉或是埋进地里才能送给死者。”
一行人吃过饭,采购了补给,因为有了钏子,他们买了不少鲜食,而崔祁特意买了不少孜然和葡萄这样在中原有大用的植物种子。
那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很不理解:“这位尊贵的客人,你们为什么要新鲜的食物,它们会在路上坏掉。而且这些种子并不是什么珍稀的东西,没必要从这里购买。”
崔祁对孜然爱不释手,他心情美好,因而也不介意多说几句:“阿苏,我们是要去古林库勒,那里足够冷,鲜食也不会轻易坏掉。”
“而且吃了太久的干粮,小伙子们都要发狂了。至于种子,我第一次来这,总不能什么都不带回去。”
古林库勒嘛,阿苏回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行商也是这样兴奋,他跟着商队从大漠走到东方草原,同行人死了一大半,可他活了下来。
后来他回了自己的部落,开办了专门服务客商的旅店,赚的盆满钵满。
但当年行商的痛苦依旧刻骨铭心,每次看到苦着脸的商人,他知道,又有人死在了路上。
花出原本用来打发沙贼的金币,他们再次踏上了旅途,埃斯故作轻松道:“走过这段路程,前方也就安全了。”
他双眼发红,不停眨巴着,显然极为痛苦,崔祁悄悄用灵力缓解了他的眼疾,心中默默叹息。
得了灵力,埃斯的眼睛好了许多,但他也无心探究,只要安全地把货物送到目的地,再把孩子们送回家,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再次上路,商队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沉默,玛斯一直在思考,埃斯则走在最左侧,随时观察各方的危险和队伍的情况。
而崔祁慢悠悠地跟在最后。
埃斯注定回不去家乡,可其他年轻人的死劫并非不可化解,他凑到埃斯身边耳语道:“埃斯先生,那根玉簪子在哪?”
埃斯有些困惑,但还是从口袋里取了出来,他们头发短,不需要簪子,只好放到衣服袋子里。
“把它给苏穆,不然下一个死去的就是他。”
崔祁也不算危言耸听,前方的游牧部落凶猛,而苏穆正是最高大的那个,估计挡完劫,这簪子也该碎了。
听到自己最亲近的侄子会死,埃斯大惊失色,他唤来大步流星的苏穆,戴了好几次也无法戴上去。
最后还是崔祁出手给他扎了个蓬松的丸子头。
梳了上百年的丸子头,崔祁自信再少再短的头发他也能扎出完美的丸子头。
果不其然,他们有惊无险地穿过凶悍的游牧部落后,白玉簪子应声而碎,苏穆拍拍心口:“怪不得我出了山口就觉得心慌呢,多谢崔先生救命之恩。”
他对着崔祁行了大礼,单膝跪地双手按胸。
“不必谢我,举手之劳罢了。”
晚上苏穆按照崔祁的指示做了孜然羊肉串,他们从阿苏那里买了一头羊,今天吃了四分之一。
“均匀点撒料,烤的焦一点。”
苏穆手上不停,他一定要报答崔祁的恩情,可崔先生说他没什么需要的,有了玉龙河的玉,他已经发财了。
等到了古林库勒他就要回家了,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没必要报答。
最后崔祁想了想,干脆让他来烤串。
“苏穆,那你就来烤肉吧,照我说的方法烤。”
苏穆开心地点点头:“崔先生有用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动作麻利,看来也是干活的好手。
吃到撒了孜然的羊肉串,崔祁突然觉得值了,不枉他风餐露宿这么多天。
因为少了一个人,埃斯再次邀请崔祁晚上睡帐篷,他再次拒绝了:“我习惯了一个人睡,晚上的星空很漂亮。”
见崔祁坚定拒绝,埃斯也不多劝,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没有精力了。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可没有他,孩子们如何跨越大漠高山,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埃斯先生,你也快死了。”崔祁这话很直白。
他好整以暇的坐在包裹上,双目明亮,埃斯不由得呆住。
他知道崔先生好看,也知道崔先生有大才,却没想到他这样干脆地说出自己的忧虑。
“不知崔先生有何良方,我必须把孩子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