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片安静。
沈明时静静仰着头，直直对上裴缄的眸，幽暗深邃。
裴缄的眸颜色漆黑，不笑时，总给人一种戾气横生的感觉，偏生，他从不笑。
从前沈明时怕极了这双眼睛。
此时，她静静看着那双眸底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不知是怒火还是委屈作祟，竟没有了惧怕。
她心中衡量一瞬。
在立即求饶和等会儿再求饶中，倾向了后者。
她一言不发，微微使力想要挣脱手上的桎梏，转身作势朝外走去。
“去哪儿？”
手上的力道倏地更重。
沈明时低垂的眸光微微一亮。
再抬起头时，眼中满是委屈和隐隐的控诉。
她咬紧唇：“相爷已经有三位姐姐伺候了，我还留下做什么？”
那双眸子中的委屈和控诉竟是有些真切。
裴缄微微一愣，眯着眼，目光从她脸上扫过。
沈明时不再挣扎，也不再朝外走。
再挣扎一下万一裴缄真松了手，她就玩儿脱了。
裴缄一手捏紧她手腕，一手抬起她下巴，目光似要透过那双眼睛看进她心底。
半晌。
他“嗤”一声笑了，眼底也似有笑意涌出。
“介意？”
沈明时掀了掀眼睫，冷冷“哼”了声，别过头，不让他看自己。
裴缄修长的指尖捏着那尖尖的小下巴，强迫她转过来，逼她看向自己。
“说话。”
“告诉本相，是不是心里介意？”
沈明时垂下目光，一瞬间心里竟因为这个问题迟滞了一秒。
“介意”两个字就停在舌尖，可她明明不该介意才对。
沈明时心中混乱了一瞬，下巴上的力道陡然加重。
她微微咬唇，躲开裴缄的视线，低头将已经盘算好的话说了出来：“明时不敢。”
裴缄抿唇，这个回答，他不喜欢。
“是不敢？”
“还是不介意？”
“……”
沈明时看他一眼，方才摔帘子时的气势汹汹又回来了：“相爷这话问的可笑，我介意有用吗？”
裴缄唇角终于微微弯了起来，眉梢微微一挑。
“谁说没用？”
“你一回来，本相不是让她们走了？”
“哼哼！”
说到这里，沈明时更气，“相爷也说了，是我一回来。”
“今日我要是不回来呢？”
“我要是再走了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我前脚走，您后脚就能把三个姐姐再叫回来，嘴长在您身上，我介不介意有用嘛？”
裴缄眼中笑意更盛。
他倒是没想到，小东西同他生起气来，这么要命。
他拽着她的手腕没松，反倒往自己身前一拽。
沈明时惊了一下，一个趔趄，下一瞬就倒在了他怀中。
鼻尖传来裴缄身上独有的冷香。
沈明时嗅着那冷香，没挣扎，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她也拿不准裴缄的想法，只是看她夸赞裴缄与那三名女子时，他不似高兴模样，便换一条路走走试试。
现在看来，这条路她走对了，原来裴缄是喜欢这种的。
“那方才，你说本相与她们相配的话，可是真心？”
沈明时摸准了路，胆子便大起来：“自然真心。”
“嗯？”
裴缄一蹙眉，低头看她，又要惹他生气？
沈明时抬手抵开他：“既能入相爷的眼，定是与相爷相配。”
“不像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人物，哪里能入相爷的眼……”
裴缄皱了皱眉，刚要开口。
沈明时抬眼看向他，目光幽怨，似嗔似怨地瞥过来。
“您有了新人，在帐中软玉温香在怀，哪里还在意我的死活。”
“我不管是出去让沈娉婷害死，还是让沈家其他人害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相爷您也不会在乎，还有那么多的美人等着您挑……”
裴缄：“……”
“胡说！花一一她敢？！”
就是将沈明时送到她手上，她也不敢动她分毫。
沈明时一愣，立刻看着他：“您知道是花姐姐来了？”
一口一个花姐姐。
裴缄只觉额角跳的疼，她算什么姐姐！
只知道带坏她。
沈明时转瞬就想通了：“您一早就知道沈娉婷要对我动手？还知道花姐姐要来，怎么不告诉我？害我担惊受怕那么久？”
“怕什么？沈娉婷能伤了你？”
沈明时不满地看着他：“那您也应该告诉我一声，书逸和楚娴今日被牵连进来，伤的不轻呢。”
裴缄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现在不埋怨本相了？”
“还怪不怪本相不管你的死活？”
沈明时嘟了嘟唇，理不直气也壮：“我在外面担惊受怕，您在帐里红袖添香……”
裴缄：“……”
顿了顿，沈明时眼一转，看向裴缄：
“所以，您是故意的？”
“您故意叫来三个姐姐，就是为了看我吃醋，您试探我？”
裴缄没有否认。
沈明时哼了一声，推开他，朝外走去。
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捞了回来。
“站住！”
“方才还好好的，这又是闹什么别扭？越发会使小性子了。”
沈明时头埋在他胸前，闻言轻轻一吐舌头。
假正经！
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她使小性子吗！
她约摸着这小性子使得差不多了，再多怕裴缄不喜，便不再动，伸手环上裴缄腰身。
裴缄正想着该怎么哄，忽然感觉到腰间传来一股软软的力道。
两条细软的手臂勾上他的腰，缓缓抱紧了他。
“相爷，今日的三位姐姐，您喜欢吗？”
沈明时问完，不等他开口，又道：
“宫中大约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吧？又美，又会伺候人，您会不会有一天就不要我了？”
裴缄低头看她。
“本相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再说……”
裴缄微微一顿，不满道：“前几日，是谁说要本相去找别人的？”
沈明时一噎，总算知道裴缄今日古怪的行为是为何而来了。
她连忙道：“那时我不懂事，今日见了三位姐姐才知道，您要是真找了别人，肯定就不会再要我了。”
“相爷，您别不要我，好不好？”
裴缄沉吟一瞬，抬起她的下巴，认真道：
“今日只是个误会，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