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初听平平无奇，凰朝地域之广，从南到北，自西向东有无数个州县，黎州只是其中之一。
沈明时哪里去过？
可她听过。许多次。
因当朝左相裴缄，一直在找的，就是一位黎州的姑娘。
“这副样子做什么？不记得了？”
沈明时心头狂跳，面上却还不能显，扯了扯嘴角：“相爷说笑了，明时怎么会不记得。”
“哦？是吗？”
裴缄漫不经心地笑了两声，“那就好，本相还以为，你连这里都忘记了。”
说完，自己闭上了眼睛小憩。
只留下沈明时心惊肉跳，一路都在揣摩他这句话和这一行的意思，连风景也顾不上再看。
黎州城距离京城即使快马加鞭也要半日路程，沈明时乘的马车自然更慢一些。
一行人中途在一个叫庆梁的镇子停了一个时辰稍事休整，另换了辆更不起眼的马车，当天傍晚才堪堪进了黎州的地界。
路上，沈明时还寄希望于裴缄是有公干，至于马车上说的那些，不过是想诈她一诈。
毕竟堂堂左相，怎么可能因这等小事就专门跑一趟。
可等到了黎州城，眼看着裴缄的一举一动，沈明时彻底慌了。
没有当地官员接驾，甚至连客栈都住的是最普通的，明显是裴缄不欲暴露身份，只为私事而来。
既是私事，还能是什么私事？
沈明时只能想到查证她的身份！想到这一点，她登时魂不守舍。
如何下的马车，进的客栈都不记得了，等到上楼梯时，脚下更是重重一滑，险些摔下去。
还好小桃一直在旁扶着她：“夫人慢些。”
沈明时手心湿滑，压了压心中的担忧恐惧，扶着小桃往楼上走。
恍若没有察觉到身后那道逼人的视线。
不能让裴缄看出来，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走出了两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小桃方才……叫她什么？
夫人……
谁的夫人？
正疑惑，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替代小桃，稳稳握住了她发冷的手。
“夫人，好好看路。”
沈明时骤然一僵，低垂着头不敢抬。
略带笑意的嗓音响在她耳边，甚至能感觉到那人说话的气息拂过她耳尖。
温热，轻盈。
沈明时头皮一阵发麻，正想逃开。
腰间被另一只手攥住。
那只手微一用力，随即又松了下来，只剩修长手指松松放在她腰上。
沈明时却再不敢乱动，浑身僵硬如木偶。
直到上了楼，身后的房门将将遮掩，沈明时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同时，裴缄也收回了手，泰然自若地走到桌边坐下。
这会儿冷静下来，沈明时猜测，应当是裴缄为了遮掩身份才如此行事，只不过她进客栈时只顾慌乱没有细听。
只是……
沈明时看着再度进来的小桃和凤鸣，将属于她和裴缄的行李悉数搬进来放在一起，刚松的半口气又吊了上来。
做戏而已，用不着如此逼真吧？！
上了楼，谁还关心他们住没住一起！
沈明时看向兀自端坐的裴缄，见他不发一言，索性自己慢慢往放行李的地方蹭去，摸到自己的小包袱。
“不……不敢打扰相爷，我、我去和小桃住。”
说完转身就走，手刚摸上门框，身后传来一道冷声。
“站住。”
沈明时脚步一滞，拽紧手中的包袱。
“小桃同凤鸣一起住，你确定，你要去？”
沈明时：“……”
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奸臣！
不止奸，还抠！多开个房间能浪费他多少钱！
“我的钱，我自然多花一分都舍不得。”
沈明时：“……”
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说出声音，裴缄甚至连她的脸都看不到，却精准猜出她在想什么。
他不只背后长了眼睛，他还能看透人心！
“相爷说笑了，明时什么都没想。”
开玩笑，她就是有这想法，这会子也是万不能承认的！
她转身将包袱放回原处，住就住，她的身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暴露了，何苦平白惹裴缄生气，给自己找罪受。
裴缄看了她一眼，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斟茶。”
沈明时低着头，跟个受气小丫鬟似的，老老实实走到裴缄身边，垂眸提壶，倒茶。
申时刚过，屋外霞光满天，夕阳余晖透过窗子洒了满屋。
沈明时站在这光里，修长白腻的脖颈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如同被新雪压弯的翠竹；单薄的身子在地上拉出斜长的影子，如蝉翼，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
裴缄扫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仿若没看见一般。
只是心里却抹不去那抹细腰，那腰有多细，他知道。
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动，裴缄默不作声地将手收回。
一拂袖子，轻轻盖住手指。
眼不见心静。
小桃后又进来几次，给两人送来晚饭，倒是凤鸣，没再看见出现。
沈明时默不吭声地用了饭，数着房间里的光一格一格地从窗棂上消失，第无数次地看了眼桌边坐着的人。
自到了黎州，她便在等裴缄发问。
可从傍晚等到入夜，这人只是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翻阅着手里的书，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不知道是故意的吊她心思，还是有后招在等着她。
等来等去，沈明时等的都要扶着床柱睡着了，房门这时候响了。
她顿时一个激灵，上前打开门，外面是端着药的小桃。
“夫人，该吃药了。”
今夜小桃进进出出，张口闭口便是夫人，弄得沈明时早就免疫了。
她心不在焉，点点头端过药碗。刚要关门，走廊上，凤鸣大步走了过来。
见到她，凤鸣也随小桃先唤了一声夫人，随后才进门径直走向裴缄。
“主子，有消息了。”
沈明时眸光一闪，面上兀自喝着药，一双耳朵却悄悄立了起来。
裴缄放下书，瞥了那耳朵都快伸过来的人一眼，毫不避讳道：“人找到了？”
“找到了。”
沈明时端着药碗的手一抖。
“刚一被捕就招了，他早就知道您要找的人是谁，明日一早就能带我们去……”
“噗！咳咳！咳……”沈明时直接一口药喷了出来。
裴缄的目光刹那如利剑般射过来。
沈明时顿时如芒在背。
完了！
真正的白月光找到了，她这个假的也离死不远了吧？
“你好像很紧张？”
裴缄矜慢的嗓音响起。
沈明时猛地一僵，低着头，抖着手擦了擦嘴角的药汁。
“没，没有啊，是药太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