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慵懒的靠在背垫上,垂下一头瀑发,眼睛闭着,听着玄墨的禀报。
寝殿里除了玄墨,只有崔明昌侍候着,当听到玄墨说阮梨初与宣王见了面的时候,崔明昌额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明明房间里温度适宜,他却打了个寒颤,贴身衣物也被背上冒出的冷汗打湿了。
玄墨的禀报事无巨细,且不带有任何个人情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主子更准确地了解发生的事情。
临末了他才咽了咽唾沫,瑟缩道:“之前并不知道那就是阮姑娘,所以暗卫并没有盯的太紧。”
陆谨并未睁眼,但是额间青筋四现,随着呼吸一鼓一张。
玄墨和崔明昌心都哆嗦了,二人秉着呼吸,大气儿不敢喘一下,生怕天子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
整个寝殿内安静无比,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半晌,陆谨睁眼,眼眸微垂,睫羽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似有万千心绪敛进眸中。
他仿佛在思考,却又像已经思考完毕接受了如今的现实。再抬眼之时,面色已经毫无异常,额上的青筋仿佛从未有过暴起的痕迹。
崔明昌惊愕不已,向来易怒的陛下,这次竟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而且他不仅控制住了情绪,还让人彻底猜不透了!
但震惊过后,崔明昌心中紧接着就是一沉。
对于他这种内侍来说,一个捉摸不透的天子可是比一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天子要难伺候的多的多!
虽然人人都说陛下阴晴不定,但他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的。
可如今,他倒是真的有些,看不懂陛下了。
同样大吃一惊的还有玄墨,他都做好被问责的准备了。
虽说执行盯着宣王这个任务的暗卫是玄泽不是他,但玄泽是他的手下。手底下的人若是办事不利,他这个首领难辞其咎。
若换作从前,别说等了好半晌了,在青筋凸起的那一刻就是他要去接受惩罚的时刻。
却没想到这次陛下竟然隐忍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火,而且还看起来像是并不打算发火的样子。
不知怎的,玄墨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他下意识向崔明昌投去目光,见对方眼底也是异色,便知他和自己是一个想法。
一刹那,玄墨心里生出了数个疑问:
难道说,陛下这是不喜欢阮姑娘了?
不然的话,在已知阮姑娘可能会认错人的情况下,陛下为何如此淡定?
岂止是淡定,根本就是看起来毫不介意,甚至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以从前那个寻人的劲儿,陛下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玄墨不明白,崔明昌同样也不明白,二人皆默默垂着头,心里则一个比一个惊涛骇浪。
又过了许久,陆谨才道:“新增派几个人盯紧将军府,每日阿梨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都要事无巨细地详报给朕。”
“是,陛下,那玄朔那边是否要召他回来?”
陆谨眯起眼睛,沉思了片刻道:“让玄朔探查一下当初阿梨帮阮玉棠抓探子的事儿,还有洛月人是如何报复阿梨的,若是连这些他都查不明白那他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说到这里,陆谨轻咳了两声,而后缓缓又道:“至于查到了之后应该怎么做,应该是不用我教你们。”
玄墨领命,忙不迭地如捣蒜般地使劲儿点头。
他本来是还想提一下村医的事儿的,但看陛下面上神色虽然未有异,可周身气势凌人,想了想还是选择暂时不要多嘴。
陛下对阮姑娘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喜欢就是在乎,可是却对宣王一事只字不提------
这样的局面,说实话,玄墨现在是真的不敢提与阮梨初有关的任何字眼。
玄墨领命退出后,寝殿里只剩下陆谨和崔明昌两个人。
“陛下,这药,您看?” 崔明昌端着药盅,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没用,倒了吧。”陆谨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陛下......要不您还是喝两口吧,太医开的这药,对您身子的康复还是有一些益处的。”
陆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们也就只能开这种药了。”
崔明昌垂眸,心里也不是滋味。
陛下自小便受尽折磨,整整二十年了,这宫里的太医竟然都没有一个能够研制出解药,不得已这才在民间求医。
他一个内侍,没资格对太医评头论足,但心里确实是无语的很。
但眼下喝药不喝药并不是最重要的,阮梨初才是最重要的。
双生子被调换之前,崔明昌只是淑贵妃宫里的一个普通内侍,是陆谨来了之后点名要的他,他才成了贴身伺候陆谨的人。
而后的这些年他都一直跟在陆谨身边,可以说差不多陛下的所有事儿他都是知道的。
崔明昌对陆谨的感情也很简单,陛下虽然是他的主子,但也类似亲人。
刚刚震惊过后,他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了一番,总觉得陛下的无波无澜和若无其事,是有些不对劲儿的。
所以,他便想着找机会儿问上一问。
可要怎么开这个口,着实是难住了崔明昌。
他看着陛下,眼底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的陆谨微微皱眉,“你这老奴,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崔明昌脖子一缩,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一边觉得自己是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主动打陛下的主意,一边又真的为陛下的精神状态担忧不已。
如此矛盾的两种情绪之下,崔明昌是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最后只好跪着道:“陛下息怒,奴才,奴才只是关心您的龙体。”
“崔明昌。”陆谨斜睨了他一眼,“你这老奴有话直说。”
崔明昌眼珠一转,在陆谨一旁道:“陛下,恕老奴斗胆问一句,您明知道阮姑娘很有可能会将宣王错认成您,为什么却一点都不着急呢?”
“她已经将宣王错认成我了。”
“啊?!”
“醒来的前一刻,我刚刚见过她。”
崔明昌震惊得晕头转向,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他怔怔道:“醒来之前刚见过?”
陆谨轻点头,“她不仅将宣王错认成了我,还认为我患有离魂症,而且还骂我是个变态,是个渣男。”
崔明昌的下巴都快惊掉了,结果还没等他消化完上一句呢,自家陛下又说了一句让他目瞪口呆的话。
“那个叫阮桃还是阮柿的那个,赐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