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扭头,正好看见顾生走过来。
一身蓑衣脱下,露出一身黑袍。
“遗弃之地?”我看了何穗一眼,见她只是往我这边靠了靠,并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就没在意。
“对,这里就有一处,介于地界与人界之间的空间夹缝之间。”
当初共工撞倒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河倒灌,四极废,九州裂。
纵使后来有女娲补天,可依旧存在大大小小的裂缝在世界各地。
很多破碎的陆地被卷入其中,游离于三界之外,其中就有人们口中仙山洞府。
在仙神眼中,这些自然也就成了被废除的遗弃之地。
“那里有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来这里也不过七十年,不过,一定有大恐怖,我没敢进去。我跟你说爷,说不定,就有当初人神大战遗留下来的古老存在。”
“那有人进去吗?”
“没有,我在的时候没有,除了之前那几个怪东西,这是第一批。爷,你这么多年也不想着回来看看我,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嗯,忘了。”
我点了点头,还真就没说谎。
“不是爷,我可是你手下第一大将啊,是你的左膀,你的右臂。”
“那是因为我手底下就你一个人。”
我看着他一阵无语。
当我想要你?
还不是你这不要脸的劲。
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爷,你有我还不够吗?”
我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而是问:“你说,你是七十年前来这的?”
七十年,怎么又一个七十年?
“谁让你来的?钟馗?”
“那倒也不是。”顾生说着挥手放出一面方桌,然后给我倒了杯酒。
“这位……”顾生看了看我,一双死人眼瞟着何穗。
“说你的吧,别扯没用的。”
此时我们坐在甲板上,只有我们一人两鬼。
我也不管何穗怎么想,反正这丫头我走哪跟到哪,我都服气了。
正好让她认清自己,别老是没事往我这凑。
“好吧。”顾生说:“其实是我自己选的。爷你好久不回地府你不知道,如今地府在搞什么改革。这人间一战乱,地府就鬼满为患,上面打完下面打,还说我们是什么旧时代的残党,我也听不懂。这你不在,我也没什么心思争。本来想着跟您去人间的,但一般鬼差可都是领任务,没有逗留人间的权利,正好钟馗借此机会要弄我们,我没办法,就领了个摆渡人的差事,要知道,这摆渡人是孟婆婆的人,他不敢动,是她让我来这的。”
“孟婆?”
我看着杯中酒,里面倒映着我的面孔。
我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因为我知道,无论最后我得到什么结果,在这一刻都没了意义。
“她还好吗?”
“还那样,每日熬着孟婆汤。她说你走了,她也算清净了。”
“她就不嫌烦吗?”
“不知道,我可不敢问。”
烦吗?
我抬头看着这滚滚忘川水,似乎能看到一座石桥,一个佝偻身子的老妇,在搅动着勺子熬着一锅汤。
当时她怎么说的?
“你每日问我,你不烦吗?”
想到这我笑了一下。
“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也少来烦我。”
“不是,爷,我们好久没见了,去那破地方做什么啊,顺着忘川河,我们回地府,看那钟馗好不好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屁话?”
你当老子这些年为什么不回地府,心里没数吗?
不过一想到我那些钱,我就胃疼。
“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悠。”
“爷你不会怕了吧?”
“我怕他?”
这我就不乐意了。
怕是不怕,但这家伙就是个死脑筋,还啥都要管一下,整个地府就他和我最不对付,整天盯着你。
瞪着一双大眼睛,真的,烦死了。
我也是想不明白,凭什么他那么招人喜欢,听听怎么说的,万应之神。
我呢,鬼神。
人家受香火供奉。
我呢?
投诉,扣钱,写检查。
每次见面都要干一架,我还不能真把他给魂灭了。
如今好了,地府也联网了,直接线上提交。
我可不想没事找罪受。
“滚。”
顾生还想说话,挥手就让我扇飞了。
我看着一直在我身边没动的何穗:“怕了吧。”
“怕什么?”
“?”我看着她那淡定的样子有些不解:“不是,没听懂?爷可不是人,是鬼啊,你不怕?”
“可能是先认识了你,所以不怕吧。”何穗歪着头想了想。
“我可是上千岁了。”
“噗,哈哈哈。”
我看着忽然笑起来的何穗有些懵。
“上千岁啊,确实没想过。”何穗看着我:“不过你年龄很大,我倒是知道一些。”
“你知道什么?”
“我在姑奶奶那里,见过你的照片。”何穗突然正经不少。
“三岁,我三岁就认识你了。”
“……”
“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而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我们不知道事,长生不老,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过。我啊,是听你的故事长大的。”
何穗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船头回身看我:“姑奶奶说,她这辈子,爱过一个人,也爱错了一个人,前三十年她不懂,后三十年她不甘,可人生大抵如此,不圆满,所以才显得完整。”
我看着她
背后就是忘川河,无数的阴魂沉溺其中,在她身后悲鸣,试图将她拽下去,却被挡在船外,寸进不得。
我好像又看到那张肆意张扬的笑脸,在街边,在小巷,嬉笑怒骂,过眼云烟。
“有点矫情。”
“或许吧。”
“她还好吧?”
“怎么?虽然她是我姑奶奶,但她老了,本小姐正年轻。”
“你挺孝顺。”
“我也是这么觉得。”
我没开口,看着河水不知流向何处,这其中又有多少灵魂彻底寂灭,又有多少灵魂还在挣扎。
孟婆说让我来人间走一走,我便来了,可我发现,这人间,又何曾不是另一条忘川河?
“喂,你是怎么死的?”
“……”这话让我有点不知道怎么接。
“说说看吗,一千年,一千年前什么样。”
“不记得了。”
这时唐老头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小陆啊,对面是哪?”
我看着老头。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我以为我自己隐藏的很好,可这一个个都是老六。
“不是寻仙吗?对面就是。”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白瞎我当年给他的糖葫芦。
“他怎么了?”
我听见唐老头这么说。
“大概,破防了?”
“什么意思?”
“就是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吧。”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