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那群雌虫后,治安局的虫才姗姗来迟,警戒声和呵斥声一起传出,医院的自动救护车的鸣笛声也适时的响起。
吴恙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挨在一起的别灾和邱守。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稍微有些迟钝的邱守也发现了吴恙眼里的不满,梗了一下脖子。那就更别提比邱守识相太多的别灾了。
吴恙吐出一口气,嘴唇抿的很紧。
吴恙的心情很好理解,他从满心期待着邱守过来给自己解决难题,到等的不耐烦主动出门寻找邱守,再到发现邱守在自己学校门口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吴恙的心情是一层层的往下坠的。
他忙活了半天,给邱守收拾烂摊子,结果发现这件事情居然还牵扯到了别灾。
最后面对那几只雌虫的时候,吴恙的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
吴恙现在真的很想问问两只虫,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背景中治安虫的盘问声正在逼近,吴恙胸膛起伏两下,嘴唇抿的更紧了。终究忍了下来,走到两虫的面前。
“先跟我来。”
吴恙带着两只虫穿过了虫群,往学校里面走,路上顺便叫上了谭不言。
不知道是治安虫见他们这一群虫大多都是雄虫,还是因为本身的警戒就没有做好,总之,吴恙他们四只虫并没有被拦。
回到了教室,吴恙没有管别的虫,直接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很明显,他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邱守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教室的门牌号,回想起了他的‘小老板’给他发的门牌号,和这个一样……
邱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吴恙可能就是自己的小老板,进而,他又想起了和老板约定的时间,虽然邱守不知道现在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但他知道,自己绝对迟到了,顿时心虚了起来。
此时,谭不言走到了吴恙的面前,他自然的坐到了吴恙的旁边,和吴恙用同一个视角看着站在他们对面的两只虫,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把目光转向了邱守,开口问:“你是紫薇学府的邱守吗?”
邱守站直了身体,“是的,老板。”
“现在发现我是你老板了?”吴恙的语气带着些嘲讽。
邱守小心翼翼的看了吴恙一眼,在知道吴恙就是雇佣他的小老板后,邱守才进而反应过来,刚刚吴恙给他解决了一个多大的麻烦。
现在的邱守,完全换了一副样子,变成了一个乖宝宝。
吴恙的视线从邱守的身上转移到了别灾的身上,不知怎么的,吴恙突然想起了别灾刚被霍子霄捡回来的样子,当时别灾身上的伤可是花了吴恙二十万才勉强治好的呀。
现在想想,别灾身上的那些伤,说不定就是别灾的雄主干的。
别灾之前一直没有提起自己的雄主,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想着想着,吴恙的气也消下去了不少。
“坐着说。”吴恙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邱守当即就坐了下来,顺便拉着旁边的别灾一起坐了下来。
“说说看,你们到底在闹什么?”吴恙问,问这句话的时候,吴恙的眼神在别灾身上,很明显,吴恙是想让别灾说。
可别灾的视线向下,这是一个拒绝交流的表现。
别灾没有说话,邱守却很激动的开口。
“老板!是那只雄虫!他……”
邱守一开口,吴恙就知道他又要开始吵,叹了口气后抬手打断了邱守的话。
吴恙偏过脑袋,对谭不言说:“你把邱守带去旁边教室。”
谭不言不理解的问:“带过去干嘛?”
“改代码。”
“好。”说着,谭不言起身,走到邱守旁边,“邱守阁下,跟我走吧。”
邱守下意识看了一眼别灾,他凑近别灾小声的说:“你跟我一起去吧。”
别灾没有回他,吴恙帮他回了:“他留下。”
“不,不是,老板,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的……”邱守有点急。
吴恙懒得跟邱守多说,直接给邱守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不为难他。”
“可……”邱守还是不放心。
邱守是不知道别灾认识吴恙的,同时他也知道吴恙能在成隽学院读书,那他最起码是紫薇垣本地的贵族雄虫,身份背景应该很硬,所以此时邱守对别灾的担心是真切且有理由的。
“我不为难他,还能帮他解决问题。”吴恙看了一眼邱守,“而你,需要按照我们的约定,帮谭不言解决问题。”
面对吴恙犀利的眼神,邱守下意识身体一僵。
这时谭不言拍了他一下,“阁下,跟我走吧,您放心,我的朋友相当友善。”
一直都像只死虫的别灾终于说话了,他劝邱守道:“阁下放心吧。”
邱守这才起身,依依不舍的跟着谭不言离开。
谭不言是个讲究虫,不仅带走了邱守,还贴心的帮吴恙关上了门。
随着关门的声响,吴恙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他身体前倾贴近别灾,语气略微有些急切,“怎么回事?!”
别灾看了吴恙一眼,神色复杂,灰黑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麻木。
自从别灾被霍子霄捡回来,吴恙还从来没有见过他流露出这种神情。
吴恙把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质问咽了下去,换了一番更加柔和的说辞:“我不过问你的私事,但我需要知道一些信息,才能帮你解决麻烦。”
别灾的睫毛颤了一下,抬眼和吴恙对视了一会儿,眼睛里的光彩一闪而逝,很快,灰色的眼瞳里再次没有了希望。他垂下睫毛,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其实,没有多大的事情,我,我的雄主和那位阁下撞在了一起,发生了一些争执……”
刚刚吴恙说要帮他解决麻烦的时候,别灾确实短暂的把希望放在了吴恙的身上,可当他抬起眼看见吴恙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吴恙尚且稚嫩的面庞。
别灾突然感觉自己的想法很荒谬,自己什么时候懦弱到需要一个小虫崽的保护了。
吴恙烦躁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别灾在吴恙这里算是自己虫,吴恙向来没有跟自己虫发火的习惯。所以他忍住了自己的火气,拿头发出完气后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你当时被霍子霄捡到的时候,身上的伤是你雄主干的吗?”吴恙问。
别灾沉默的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不离婚?”吴恙问。
别灾苦笑了一声:“阁下,我是雌虫,我并没有离婚的权利。”
吴恙噎了一下,确实,在帮司瑞离开觜12星的时候,吴恙就知道了。
在虫族的司法体系中,雌虫是十分弱势的,他们确实没有主动离婚的权利。
“那邱守又是怎么回事?”吴恙继续问。
别灾摇了摇头,“我确实不认识那位阁下。”
……
“我当然认识他!”邱守对谭不言喊道。
谭不言轻咳了一声,对邱守突然的激动有些无所适从。
“你……”谭不言小声的提醒一句:“你别喊这么大声。”
“你听说过天仓战争吗?”邱守问。
谭不言点了点头:“三十年前的天仓战争,我还在上幼虫园的时候就听说过了。”
“是三十二年前。”邱守纠正道。
“三十二年前,位于第三星系中的天仓星系,出现了一种不同于虫的智慧生命体,它们出现的突然,对虫族的攻击也很突然。”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他们攻击虫族的主战场,就定在被称为帝国第一粮仓的胃3星上。”
邱守说:“我就是胃3星的虫。”
谭不言呆呆的看着邱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的雌父和雄父在战争刚刚发生的时候就死了,我被我雄父的雌侍带着躲进了家里的地下室里,那时候我还很小,对外面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可以说,我从记事以来,看见的就是我家的地下室。”
“我就这样混混沌沌的过了九年……”
邱守陷入了回忆,谭不言也认真的听着。
两虫都没有注意门外的脚步声。
吴恙和别灾走到了教室门口,刚好听见了这段。
吴恙示意别灾停下来,然后拉着别灾站在门外偷听。
“在那九年里,我都没有离开过地下室。”邱守说:“在地下室的前三年,还有灯,我还能看见光,可后面就没有了,听说是电路被切断了。”
“田毓……”说起这个名字时,邱守停下来解释了一下:“田毓就是我雄父的雌侍,在地下室的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照顾我。”
“我小的时候,只觉得他对我的态度很不好,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虫虫都在逃命,只有他,愿意留下来,照顾我这样的累赘……”
邱守大概真的是陷入了回忆,此时完全不管叙述的完整性,开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一个缺了口的大碗,那个碗比我的脸还要大,是田毓找来给我盛食物的容器,我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摸一摸那个碗的缺口,然后再脑子里面想象这个碗的样子。”
“我被救出来后,医虫给我做过治疗,他们似乎很关心我的心理健康,问了我很多问题,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邱守解释道:“因为我住在地下室里,而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所以生活在那里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识字,甚至听不懂稍微复杂一些的话。”
“但那些医生非常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我,我觉得他们很辛苦,所以很努力的把我这九年来唯一的乐趣说给了他们听。”
“那个碗?”谭不言反应的很快。
邱守点了点头,“就是那个碗。”
“但是……”邱守的表情有些无奈,“我对医虫们说完后,他们表现的很……很不好,大概是我的生活让他们震惊了吧,他们说,我的行为跟瞎虫没有什么区别。”
“当时,我已经12岁了,却不知道‘瞎’是什么意思。”
谭不言沉默了,他无法想象,一只雄虫,一只和自己一样的雄虫,居然会有这样的遭遇。谭不言看着邱守,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生活那么久的。
邱守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他的面容很自然的过渡到了一种温柔的状态中。
“我之前说我肯定不会认错他。这并不是一句逞强的话。”
邱守说的明显就是别灾,而此时被吴恙拉着在门外偷听的别灾,脑中灵光一闪,一段被他忘却之后沉入记忆深处的回忆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重映。
邱守继续说:“我肯定不会认错,因为那天,他是和光一起闯进来的。”
吴恙本来想听听关键信息,没想到却听见了一耳朵的八卦。
他抬眼瞄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别灾,别灾似乎有点尴尬,还有点无措。
吴恙轻轻拉了别灾一下,小声对他说:“要不,咱们先回去,过会儿再来找他们?”
逃避虽然可耻,但十分有效。
别灾点了一下头。
于是两虫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