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除去满身的疲惫,也卸去了寇韫心头的防备,一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屋。
待听到身后的动静,以为是又蓝进来了,便道,“再去打些热水来吧,我想再泡一会儿。”
身后迟迟没有回应,她扭头一看,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迅速沉进了水里。
夏侯朝在她转过来的那一瞬,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屋外,又蓝提着一桶热水回来,见半夏守在门口,不解道,“半夏大人在这做什么?”
“你这是?”半夏看着她手中的水。
“王妃在沐浴,奴婢给她添水呀。”
他的眼神突然间变得有些难以言喻,隔着门看了一眼屋内,“那个,不需要再添水了,你,先回去休息。”
“是吗?”又蓝疑惑,“王妃同你说的?我再进去问问。”
方才说想多泡一会,她便又去打了水,如今又不泡了?
半夏赶忙伸手拦在她身前,“你别……”
“又蓝,我这不需要什么了,你回去歇着吧。”
寇韫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来。
“啊,是,”又蓝努努嘴,这些人今日都有些奇怪呢。
半夏怎么会跑这来,难不成是王爷来了?
“走吧走吧,”他把她手中的水桶提了过去,走在了她前头。
今夜,想必也不需要人守着。
“半夏大人,你过来找王妃有何事?”
小丫头不甘心又继续问,半夏在前头走得飞快。
两人说着说着走远了。
……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剑拔弩张是绝对算不上,但在水雾的熏蒸下,气氛倒是颇为微妙。
“王爷,你怎么来了?”
寇韫整个人缩在桶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眼尖的她,发现某人的耳根子都已经红透了,可却不像往常一样别开脸,就径直盯着她,神情晦暗不明。
“王爷,我这,现在也不方便说话,不如你先出去,我把衣服穿上?”
她的小脸被熏得红扑扑的,像清晨树上挂着露珠的苹果,看得夏侯朝喉咙一紧。
“我们已是夫妻,王妃不必太过拘谨,”俊朗的脸上表情无比自然,眼尾还染上了些许暧昧。
“……”
这人今日是疯了吗?往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难道都是装的?
寇韫心里盘算着,脑海里却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将双手缓缓搭上桶边,纤细但线条分明的手臂经过热水的熏洗,犹如泛着热气的滑腻牛乳。
“王爷确定?”
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羞怯,取而代之的是邪魅狡黠的笑。
随着水面翻动的声音,她竟是直接站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刻,夏侯朝眉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手上也丝毫不懈怠,在轮椅左侧一拧,连人带轮椅一起背了过去。
寇韫看着他撑得笔直的脊背,得逞地笑了。
哼,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慢腾腾地穿上亵衣,又随手拿了一件外袍披上。
夏侯朝已经移动到了桌前。
“王爷有何事,非得现在说?”
她擦拭着微湿的长发,与他面对面坐着。
寇韫松弛的模样,却让夏侯朝愈发觉得自己方才的行径非常的流氓。
不过,他才不会承认,她本就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你今日,同两个丫头去哪儿了?”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尝试掩盖自己内心的兵荒马乱。
寇韫手上一顿,仔细想了想,“去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哦,舒云阁。”
不过连里头的装潢都没看清,就被拎回来了。
夏侯朝听闻这个名字,脸色沉了沉。
“这地方,有何不妥?”
“不妥,”他白了她一眼。
“哪里不妥?”寇韫不解追问。
两个丫头说那儿有好玩的,非得拉着她去。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过名字听起来还不错,也拗不过她们,就跟着去了。
“……”
几缕微湿的发丝贴在额头,浓密微翘的睫毛上还泛着水汽,湿漉漉的大眼睛满是好奇。
看着这番模样的她,夏侯朝的语气不自觉就软了下来,“舒云阁,那是红馆……”
“两个丫头胡闹,你身为她们的皇婶,怎么也跟着胡闹?”
“红,红馆?”
那不就是……
寇韫瞠目结舌,这俩娃娃也确实是荒唐,千防万防,还是给她摆了一道。
怪不得连夏侯朝都觉得头疼。
“我,不晓得那是……那名字听起来挺像个正经名字,谁知道……”寇韫颇为懊恼地解释。
要不说云姜包容性强呢,南风馆这东西在她们伍周很是罕见,她也是只闻其名。
不过这番场面,总觉得在哪见过。
夏侯朝微微仰头睨着她,等着看她接下来怎么圆。
虽然看起来,她确实不清楚那地方是干什么的,但是见她这么着急解释,他觉得还挺有意思。
只是,寇韫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哑口无言。
“说起勾栏院,王爷也带我去过呢。”
说是觉得熟悉,她刚来那会,这人可就带她去了天音阁。
难不成逛青楼这种事,还有血脉传承?
夏侯朝的表情蓦然一僵,她怎么还记得这事?
那时不过是心血来潮,想给那些人一个挑事的由头罢了。
天音阁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已经威胁到了云姜。他故意借着获取情报的名头,目的是引出其背后的人。
如今他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只是那方藏得太深,所以才要引蛇出洞。
“那个花魁娘子,倒是生得极俊,”冷不丁的,寇韫已然反客为主。
想想她便觉得亏,去舒云阁时,她应该多看上几眼的。
“那日,本是去获取线报的,碰巧你在。”
这会儿却是轮到夏侯朝急了。
见她径自擦着头发,没搭理他,便转动轮椅靠近了一些。
“花魁挽月,只是天音阁明面上的阁主。天音阁背后势力不小,唯恐伤及云姜根本,我便借着获取情报的名义,暗中调查。”
他还是隐瞒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毕竟,这之中涉及了太多。
原以为天音阁是夏侯朝手下,没想到竟然不是。不过,能让他亲自出手,这地方的确是不简单。
这云姜的局势,看似平静如水,实则遍布荆棘。
只是,这些话他居然就这么对她说了,寇韫感到十分讶异。
“王爷,其实你不必跟我说这么多。”
他们只不过是合作关系,等到这场戏落幕,最终也是要各奔东西的。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发闷。
“你是本王的王妃,是该知道的,”夏侯朝出奇地认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虚虚实实混在雾中,连他自己都看不清楚。
寇韫淡然一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太过于明白。
只不过,她还是低估了某个人……
夏侯朝像是打算将流氓行径进行到底,非得要留宿也就算了,还破天荒的,硬是要与她同床共枕。
就算她主动要求睡横榻,也无济于事。
之前在潇然轩的时候,许是因为愧疚,让她睡床,他自己睡横榻,为此,她还感动了一番。
今日,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谁能想到,一个平日里温润端庄的君子,耍起无赖来是多么的令人难以招架。
“王爷……”
两人中间隔了一床厚厚的被子,这是她最后的让步。
“王妃若是觉得这里睡不习惯,那我们便回潇然轩,那儿的床还大些。”
这莫名其妙的暧昧语气,是怎么回事?
“困了,睡吧……”
寇韫僵着脸扯了扯嘴角,转过身背对他,重重地合上了眼皮,又在心里骂骂咧咧,直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身后,夏侯朝似乎笑了。
良久,他才转过身,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那一道道疤痕浮现在他的眼前,心头又是狠狠一抽,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却在碰到她之前,讪讪地收了回来。
感受到身后的响动,寇韫的眉头紧了一下,复又松开。
屋内只余下蜡烛燃烧的噼啪轻响,以及他们轻微的呼吸声。
两人都未入眠,各自怀着心事,却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某些事情似乎正逐渐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