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氏阻拦虞夫人继续叨扰虞亦禾说的话也不是托词,卫景珩真的在灵和殿。
不过不是她走了刚来的,而是自他出了雨香阁就没回紫宸宫了,一直留在灵和殿等待虞亦禾回来,谁想她回来了是不假,可还带了人回来。
卫景珩便耐着性子等她和旁人闲聊完,这才踏出内殿。
虞亦禾也是被吓了一跳,不禁嗔道:“陛下,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大步而来坐到她身边的帝王轻轻摇了摇头,“无碍,朕就是在里面歇息一会儿,难道阿禾还怨朕偷听你们说话不成?”
旋即收到了虞亦禾无奈的一眼,“我能有什么瞒着陛下的?”
“也是。”
卫景珩颔首,随即想起她们说的话,“你家里弟弟三月要参加春闱?”
虞亦禾犹豫了一息,点了点头,反正他也在里头听见了,瞒是瞒不住了。
而后就是漫长的对视,两人双眸对视了许久,卫景珩终于败下阵来,撩拨着虞亦禾耳朵侧的流苏,漫不经心地暗示:“难道阿禾就没什么要和朕说的么?”
这话一出口,虞亦禾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她不愿意用他的权势为不值得的人谋利。
她侧首躲过帝王那乱摸的大手,微微摇首,“并无。”
却见帝王愣了一下,而后强行握住了她的后脖,向她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鼻尖与鼻尖相触,虞亦禾猛然注意他身上的味道没了。
“陛下不用熏香了?”
卫景珩一顿,“自你查出怀有身孕,朕就不用了。”
太医说孕妇鼻子灵敏,若闻了什么味道,有可能导致呕吐。
而后又无奈地蹭了蹭她的鼻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怀着身子,凑得太近只有他难受的。
旋即挑破了刚才的事,“阿禾难道不嘱咐朕提拔你两个兄弟吗?”
他说平淡又认真,像是她只要一提,他就会答应一般。
可没让他等一息,虞亦禾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用,他们什么实力便获得什么样的成绩,陛下不用特意对他们有所照拂。”
有她宠妃的名头,外人已然会多敬他们三分了。再有照拂,长此以往,便会诱发人愈发骄横跋扈。
虽她不认为自己能比明皇贵妃,但虢国夫人,杨国忠的例子,虞亦禾谨记在心。
他与她有恩,她不能恩将仇报,给他带来烦扰。
这样一番话,卫景珩预料之内,可他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叹,望向她的目光愈加缱绻。
而后目光下落,降至她的腹部,那里现在依旧平坦,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怀孕的迹象,可他知道,那里有他们的孩子。
之前看到这里,他都是极为高兴和期盼的,可现在却……
虞亦禾对帝王的情绪还是敏感的,她很快发现卫景珩看她的眸光变了,不禁关心,“陛下,您怎么了?”
卫景珩一边惊讶于她的观察入微,一边又不知该如何说起,须臾才伸手缓慢地拢在她的腹部,先感受着孩子母亲的血脉流动。
“阿禾,朕想这孩子一定是极为聪明的孩子……”
帝王自然相信孩子会继承他们优秀的样貌,聪慧的头脑,这些虞亦禾都不奇怪,只是,“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为何陛下看起来有些……”
虞亦禾抿唇,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个词说出来。
卫景珩却直抒胸臆:“害怕,朕有些害怕了。”
“朕日夜所盼,可他真的来时,朕却害怕了。”
这叫虞亦禾不禁掩唇笑出声,她都没有害怕,他一个男人倒是先有情绪了。
“您怕什么,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您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道出最后一句话时,她脸上的笑意已然淡了。
虞亦禾与卫景珩对视,清晰地看见了他凤眸中的恐惧之色,他在为她要生育而担忧。
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知一息,还是两息,虞亦禾才拉着他的手,安抚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忧,我已经是生育过的妇人了。”
生育过的妇人自然是要安全一些,也生得顺利一些的,这就是当初虞家送她入宫的原因呀。
可卫景珩完全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
他其实都没有想到生产的那一日,光是前面可能有的风险已经叫他完全把心提起来了。
自他有妻妾那日起,有孕过的妇人已经不下一掌之数了,可生下来的不过两个,其中一半未超过三个月就流掉了,这过半的夭折率叫他如何能够不忧心?
再有淑妃和荣妃生产的时候,他在产房外也等待了许久,她们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头,所以即使他对她们无情,每个月也要分别抽出两日去瞧她们。
而现在这个孩子,承受着他最浓烈的期盼,他几乎已经想好若是个皇子,他该如何培养他,加诸于他无上的荣耀,卫景珩几乎不敢想这孩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办?
即使知道阿禾的情况要比他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好,他还是不能放下心来。
过高的期盼也带来巨大的压力。
帝王沉浸在他的臆想中,剑眉蹙得越来越紧,直到手上被握紧的力道惊醒了他。
虞亦禾一方面纳罕于他这个当爹的比她这个当娘的还紧张,一方面又感动于他能体贴女子怀孕的苦楚。
可是事情不该总往坏的地方想呀……
“陛下,看着我的眼睛。”
卫景珩情不自禁地抬头,对上了虞亦禾的杏眼,那双眼睛一直是温柔的,像一湾月湖,叫人对视便忍不住沉溺其中。
温柔又安静的眸光渐渐抚平了帝王心中的紧张,伴随着一句,“我们都会好好的。”
卫景珩的心慢慢落地,他回握住虞亦禾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阿禾与孩子会平安的。”
可他也不是只靠言语就能被安抚的人,当日金吾卫便带着一众太医来灵和殿又检查了个底朝天。
凡是有可能伤害孕妇的东西全部都拿走,到最后,竟连架子上装饰的宝瓶都被收入了库房,像什么桌子角儿全部包上了棉布,弄得灵和殿都空了大半。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瞒不过后宫众人的眼睛,皇后得知,又险些气血上涌。
“她怀孕了,就到处叫太医检查,本宫怀孕了,就什么都没有?”
这下连淑妃也忍不住了,一边在殿里暗骂:以前这么多人怀孕,怎么不见他如此小心?
一边又收起了自己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思,最起码现在不行,她还不想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