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抬起头,眼中有些疲惫,但还是对着身前的木九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剑的,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
沉默片刻后,安在开口就是一句打击的话语,“只是,你不适合学剑。”
“你心太杂了,想得太多的人,是不适合出剑的,因为剑不够纯粹,那就是污浊之物。”
“但我可以会教你剑,因为我相信你总有天会出一剑,不复杂的一剑,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绝对纯粹的一剑!”
木九微微一愣,他设想过很多情况。
安在直接义正言辞的拒绝他,欣然接受他。
但木九实在没想到,安在会先拒绝自己,然后再接受自己。
这算什么?
被渣男吊着吗?
不过既然是被接受了,那该咋办就咋办吧。
木九眼神中满是迷离,轻声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安在摇晃着脑袋,从一个巷子里面最深处,拿出了一柄木剑,样式和展柜中那柄玩具剑一模一样,“急什么?”
“普通的挥剑会吗?就是自上而下那种,最普普通通的出剑,会的话就先来一百万次。”
“……”
木九多少有些沉默,随即摇了摇头,诚恳道:“不会。”
会也要说不会。
安在一剑不出,就想把自己打发走,木九又不是傻子。
心中叹了一口气,安在就知道木九没这么好打发,于是只好拿着木剑,随手出了一剑。
嗯……
很普通的一剑,但木九的「真理之眼」却是全力运转。
安在这一剑,在木九眼中很慢、很慢,「真理之眼」将这个动作拆分,呈现在了木九眼前,就像是在逐帧播放。
等安在的剑落于最低处的时候,突然在这一剑刚刚出现过的地方,出现许多残影,残影重重叠叠,又分分离离。
伴随着「吧嗒」一声,眼泪划过划过木九脸庞,滴落在地面,同时那一个个残影消失不见,又重新归为一剑。
木九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安在见状问道:“看懂了吗?”
少年点头,指了指太阳穴,说道:“看是看懂了,但脑子和手应该是跟不上。”
安在挑眉,故作安慰道:“慢慢来,要是你一眼就会了,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
木九嘴唇微张,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心底的那个问题,学长到底几阶?
学长又为何一直留级?
安在把木剑丢给木九,疑惑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学剑,我很好奇,要知道学院也有老师专精武器的。”
“总不能是因为徐虎昨天拦住了武林源,让他重伤濒死吧?我寻思着你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毕竟徐虎已经是了,要我说这也不能怪他,武林源另一个序列能力本就是机密。”
“在两人即将分出生死的时候,徐虎作为老师去拦住两人,本就是职责所在,现在徐虎应该还在学院后山写检讨呢。”
木九耸了耸肩,轻声道:“我只想知道在学院待了八年的你,和学院的那群老师到底有什么区别?”
“区别?”安在有些好奇道,“有什么区别?”
木九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你是学生,他们是老师。”
木九伸了个懒腰,手中抱着木剑,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宿舍睡觉了。”
说罢,便准备离开房间,但在木九推开房门,并且大半个身子出去了的时候,他突然又把上半身探了回来,摆了摆手中的木剑,大声说道:“记得把张迟湖的资料发我一份。”
安在微微一笑,拿起手边的玩偶,就朝着门口扔去。
看着突然袭来的“暗器”,木九连忙关上房门。
嘭——
玩偶轻轻的掉在了地板上。
满是玩偶的房间,随着木九的离开,突然又陷入了沉寂,墙上的无声钟表还在缓缓移动,但安在还是站在原地,凝视着房门,怔怔出神。
良久,少年缓缓才动身,来到门口,把那倒在地上的玩偶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在了展柜旁边。
安在眼底泛着满意神色,又从展柜另一边的位置,拿起瓶可乐,一饮而尽。
打了个长嗝,安在嘿嘿一笑,但笑着笑着就哭了。
因为那依靠在展柜旁的玩偶,身形突然消散,又缓缓重新凝聚,最后化为一个看不清面容,甚至身形都有些模糊,可能随时消散的少女。
少女赤裸着双脚,坐在展柜上面,白皙的脚丫子就在安在眼前,一晃一晃。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在鬼怪的世界中,站在最顶端的那几位的存在,被称为「王座」。
他的毕业课题,是一只七阶的规则鬼怪。
对于一支由五阶、六阶的大四学生组成的小队来说,这基本就是九死无生的任务,但鬼怪学院可不会拿学生的性命开玩笑,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位序列极其靠前的七阶老师保驾护航。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洞悉规则鬼怪的杀人规则,那他们这只小队能够收容这只鬼怪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但错就错在,所有人都小觑了这只盘踞在神农架一处深潭底的鬼怪。
那确实是一只规则鬼怪。
也确实是一只七阶鬼怪。
但它的规则堪称无解。
「见之即死,念之即死,言之即死,触之即死。」
这四条杀人规则,别说是一个由七阶老师带队了,就算是古登校长亲临都可能要栽。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安在瘫倒在地,身旁是一罐刚打开的可乐,不过罐身却和安在一样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可乐流了一地。
那一天,他一不小心喝多了。
当然不是可乐,是酒。
他摇摇晃晃的躺在了神农架那个深潭旁。
既无言,也无念,更无见。
所以他活了。
“你们明明有机会叫醒我,但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高大少年有些哽咽,这个答案说实话他已经知道了。
因为对于一个小队来说,全军覆没是一种耻辱。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对于一个人的苟活来说,也是另一种耻辱!”
“一群傻逼,因鬼怪事件战死,会有一千万抚恤金,后代还能受到庇护,谁他妈不想要啊!”
安在侧头看着房间内那几个由玩偶收拢的残魂,无声的落泪。
他并不后悔活着,毕竟谁都不想死。
他只是后悔那晚没能出剑,如果那剑出了,或许就没人要死了,不,或许还是会有人要死,只是少些。
窗外传来枝叶碰撞簌簌的声音,银色的月光被窗帘隔绝在窗外,屋内漆黑一片。
唯有几缕残魂,星星点点,泛着微弱的光。
少年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
安在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序列能力,在序列表上的评价。
那是人族古国中第四位人王的评价。
只有八字。
「人生苦短,唯剑气长。」
与此同时,展柜中的那把玩具剑,剑身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