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叶知秋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丁一已经起身，正准备作揖，见对方如此冷漠，只能尴尬地收回已经搭在一起的双手，悻悻坐了下来，低声问起身边的杜长风：“长风兄，别人都是送金簪银簪的，一幅不到一尺的小品能值几个钱？叶兄这是没钱打赏吗？”
丁一也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就算压得再低，他们那些修炼过内家功法之人，肯定也能听见，这么问其实很有点报复叶知秋无礼的意味在内。
杜长风听丁一这么问，瞥了眼目视前方舞台的叶知秋后，低声对丁一说道：“知秋师弟还真是没钱，不过他的‘没钱’却成了燕京城的一桩美谈。”
丁一一看攻击错了方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没想到杜长风不识趣地继续说道：
“像知秋师弟这样五阶的修为，如果还想更上层楼，每日所要消耗的银豆不应少于十粒，这对于堂堂燕王室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但知秋弟在十六岁时，为了阻止其父向百姓加税，曾立下誓愿，从今往后不从王室领取一粒原豆！知秋师弟说到做到，真的只是靠卖卖字画便维持了整座王府的开支，和他相比，我不过就是条蠹虫而已。
妹夫啊，你别看那幅小品不过一尺，如果上面题有师弟的新词，价值肯定不会少于一枝金簪，看程姑娘下去时的高兴劲，我想应该是有的。”
杜长风说完侧头看向叶知秋。叶知秋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应杜长风。
“这么说，叶兄来参加这个百花诗会也是为了钱？”丁一继教问道。
“不错。”这次是叶知秋回答的。此时舞台上乐队的排布已经完成，一名彩衣女子正抱着琵琶走向舞台正中。
“那就让你空手而回！”再次碰壁的丁一只能暗暗发誓，安慰一下自己。
趁着演奏未开场，杜长风向丁一介绍道：“妹夫啊，这百花诗会终究还是以诗词为主，百花不过是衬托而已，你看到舞台两侧的榜墙没有？左侧是美女们的打赏数额，右侧除了四首入围诗作外，又有十余首誊了上去，你赶快想想吧，作出一篇不亚于之前选婿时的佳作，让侍者誊上去。”
“不急，不急，长风兄的诗作呢？”丁一问道。
“哈哈，我也不急。对了，台上四人表演过后，会有一些助兴喝酒的小节目。妹夫迟到未喝罚酒也就算了，到时可别推托，扫了兴致。”杜长风道。
“长风兄你别坑我啊，我没酒量的。”丁一开始担心起来，和杜长风虽然天天碰头，但双方都有点互相防着的意思。桌上的酒刚才和杜长风互敬后品过一口，少说也只四五十度。
“放心，妹夫文采斐然，说不定可以滴酒不沾。”杜长风笑得更加畅快。
丁一怀着忐忑的心情听完了慷慨激昂的琵琶独奏，台下的打赏声又起，这次杜长风又赏了一枚金簪，其他四桌差不多都是这个数额。叶知秋赏了一枚印章，然后又掏出两个小物件，请侍者交给之前表演过的两人。
丁一继续厚着脸皮当铁公鸡，下半场的选美会在两柱香后进行，各桌之间的交流一下子多了起来，大厅内开始变得异常热闹，还有不少人走到诗词榜前，亲自写下自己的诗句。少数宾客看了榜墙上的诗后，早早便将自己手中之花投于心仪诗作下方的木盒内。
“我们也开始吧？”陆澍向两侧分别看了眼之后说道：“还是老规矩，飞花令，谁接不上来，喝罚酒出新题！”
“好，请陆兄出题。这次我家就由丁一接令了。”杜长风笑了笑后说道。
“请陆兄出题。”陆澍右边两桌也有人说道。
只有叶知秋默不了声，不置可否。五桌中也只有他一人在座，其余四桌均为两人。
陆澍估计对叶知秋的秉性习以为常，朝杜长风笑了笑，说道：“长风兄乃四公子之一，文彩飞扬，都参加这么多年了，怎么这次就不玩了？”
“这个飞花令也算是咱们五家之间少有的竟逐吧，当然是让更厉害的人出战了。”杜长风指了指有点木然的丁一。
陆澍淡淡笑道：“那就以‘五月’两字为题吧，诗词均可，词句必须在历代典籍中可以找到。由我这桌起头，然后是张家、周家、叶家和杜家。陆洵，开始吧。对了，请大家大声一点，诗榜右边的那几位国子监老爷子会把关。”
与陆澍同桌者看上去年近三旬，立即开口吟道：“五月南风兴，思君下巴陵。”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张家的高手立即接上。然后周家也不甘示弱地吟诵出来。
丁一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五桌都从家族中请来了诗词高手，就是想在百花诗会上替自家挣得颜面，以前可能都是杜长风出战，但这次，自己被推到了杠头上，随时都有可能开花！
从杜长风指名让自己参赛后，丁一就开始冒冷汗了，因为耳机还没戴，更没向手机发出指令，而陆澍说开始就开始，还特么是‘五月’这么冷僻的词眼，自己翻遍脑海，也只记得一句：‘五月渡卢，深入不毛’，但这又不是诗词，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
丁一原本指望前面有人答不上，但这么难的题目好像难不住各家的高手。接连三人答好后，丁一在桌下用脚轻碰了一下杜长风，想悄悄向对方求助。但杜长风只是收拢点腿，眼睛看的是正在饮酒的叶知秋。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是叶知秋了，指望他答不上来！丁一心中暗暗向东西方诸神祈祷，然后便见叶知秋放下酒杯，朗声吟道：“严霜五月凋桂枝，伏枥衔冤摧两眉。”
“好！”
不知何时，大厅中已经鲜有喧闹了，大部分都围了过来，听叶知秋诵完后，叫好声一片，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丁一这里。
“杜兄能不能接上来？”丁一脸刷地红了起来，一手支头作思考状，实则低声相问。
“能是能，不过我有言在先，此时再上场恐惹人笑，妹夫若真接不上，喝酒就行了。”杜长风大度地说道。
“接不上，我认罚！”丁一倒了一杯酒，满杯差不多半两，学着叶知秋豪气的样子，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那种灼烧喉咙的感觉呛得丁一连连咳嗽，好不容易咳停了，正欲出题，却见杜长风又替自己斟满一杯。
“是不是该我出题了？”丁一有些心虚地问道。
“飞花令的规矩是罚三杯，妹夫不用着急，喝完再出。”杜长风的语气还是那么地温和。
“我艹，吃里扒外的家伙，联合外人来玩我啊？好，那老子就好好陪你们玩玩！”丁一心中暗骂，第二杯酒缓缓饮尽，第三杯故意又喝快了点，然后呛了一口在自己袍子上，借口先要去洗手间擦擦衣服。
“贤弟快去快回啊，想个好点的题目，争取别轮到自己第二次开口。”杜长风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却引来了大厅中人的一阵哄笑。
“我是六月生人，五月真不太会。”丁一边跟着侍者去洗漱间，一边不忘替自己解释了一句，只可惜哄笑声更响了，还有人议论起丁一赘婿的身份。
“姑爷，你行不行啊？”阿樱总算找到机会，迎上走出人群的丁一。
“废话，我不行谁行？”丁一满脸通红地说道，三杯酒下肚，一阵阵的热气好像都在往头上冒。
“要不装睡，我送你回去吧。”杜樱跟紧两步，悄悄地说道。
“别跟进来了，男厕所！”丁一掀开双重珠帘，里面是男宾漱洗解手的雅室。
“怎么办啊？真丢人！”杜樱轻轻跺脚，大厅里好像到处在讨论这个一句诗也接不上，三杯下肚就酒醉的废物。
雅室内，丁一总算找了个独处的机会，把耳机塞好，将手机转为语音指令模式，随意用毛巾蘸湿了水擦了擦胸襟，然后昂首阔步，走向流光溢彩的金色大厅。
“哈哈哈……”丁一走过之处，低笑声更多了，因为原本胸前拳头大小的酒渍，如今用水擦过后，变成了脸盘大小，远远看去，就像是在深红的绸衣上补了一大块黑色的布。
“贤弟如果真不行，就去换套衣裳，这里还是由我来吧。”杜长风低声说道。
“谁说不行的，不就是飞花令吗？好了，我出题了……”
“等等，刚刚呛了至少半杯，还须补上。”一旁的陆澍不望提醒了一句。
“补就补！”丁一倒了大半杯，摒气喝完，又替自己倒了一杯，出了题后，装腔作势地咪了一口。
“‘儿童笑老子，衣湿不知还。’‘老子’就是题目！”丁一见众人笑得欢，出了个非常解气的题目，果然满庭看客的脸色都变绿了。
“时人正作市朝梦，老子已成云水身。”中间一桌的陆洵想了一会，也答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