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身边青年炸毛的准备，可温书宁突然无比认真的看着他，汗津津的刘海已经沾湿了芙蓉面，头上的钗环也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他猫儿眼眨也不眨，“选我不行吗？”
厉航心里一突，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里看到戏弄得逞的得意。
温书宁眼底干净坦荡，他甚至有些忐忑的搓着手指，鼓起勇气把昨日夜里冥思苦想打好的腹稿说给他听。
“我身后是定国公府，握着本朝最大兵权，皇子那么多，你这太子的位子坐的还不稳，如果朝堂上定国公能站在你这边……”
厉航听着这剧本上没有的私设，不着痕迹看了眼温书宁身后的汤太。
汤太汗水吧嗒吧嗒流，脸上的妆花的跟鬼一样，手舞足蹈的解释是温书宁问题太多他不得已才自由发挥了。
温书宁还在竹筒倒豆子语速飞快的说定国公府能给太子带来的好处，紧紧抓在手里的袖摆都捏的皱皱巴巴。
“嘘——”
厉航听他说了这么久都没提到他自己，心里一动似乎摸到了点什么，于是止住了他的话头。
整个花园的npc全聚在周围，连老厉都从高台上伸着脑袋和陈安一人一个筒镜拿望远镜偷看，身边伪装谈话的音量已经无限接近于零，厉航站起身，握着温书宁的手腕拉起人就跑。
汤太还想跟，被温书宁奔跑中甩飞的花盆底差点砸了脑袋。
谭洁甩了假头套，拿皇后宫装下摆擦着汗透的头发摇头道：“别追啦！让他们自己聊聊，私人空间增进感情嘛。”
众人止步，纷纷吐着舌头扯着衣领往树荫下躲。
温书宁只剩右脚的花盆底，一歪一歪的被厉航拉去偏殿廊下。
太子的黑金常服很显身形，衬的宽肩窄腰比例良好的厉航挺拔俊秀。
抹额飘带长垂至腰，此刻随着跑动带起的风在半空飘飘荡荡，很快，尾梢就勾在了温书宁胸前的装饰扣上。
拐过长廊，阴凉从头顶罩了下来，驱散了一丝丝燥热的暑气。
温书宁伸出没被拉住的那只手从胸前轻轻摘下了抹额尾梢，丝绸轻薄滑溜，轻易就从指缝溜走。
猫眼青年攥紧手指捏了个空，胸腔里也跟着起了些细细密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
厉航拉着人沿着长廊往前走，在长的都差不多的假山古殿中努力认路，冷不丁就被扯着衣服推靠在一人合抱不住的红漆廊柱上。
“我不跟你私奔！你就说选不选我做太子妃！”
温书宁伸直两臂撑在厉航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的把呆住的“太子殿下”整个人罩在怀里。
漂亮的美人脸凶巴巴的，嘴唇上殷红的口脂蹭花了一点在下巴上，厉航用大拇指腹给他蹭了蹭，反而晕的更开，于是垂手无奈的抬头与盯着自己的猫儿眼对视。
“你只说了定国公府可以提供什么助力，用这个来反复劝我，我只想知道，你呢？”
“你本身又……”
厉航想问温书宁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本身对他是什么意义，可温书宁的理解完全偏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抢答道：“你担心子嗣是吧！没关系！我书童跟我说想要孩子的夫夫都会去城外古庙里求孕子丹，大不了我去求一枚来让你生一个！”
厉航被这满是槽点的私设雷的外焦里嫩，在心里把汤太翻来覆去的鞭尸了八百遍。
他恨铁不成钢的拿话点温书宁，“你光说家里怎么怎么，你怎么就……”
“哎等下？”
厉航发现了华点，嘴都气歪了叉腰就骂：“凭什么是我生？！我给你生个锤子！”
温书宁完全没反应过来“生个锤子”的遣词造句有什么问题，一咬牙哄道：“行行行，那我生！”
厉航脑仁疼，深呼吸平复心情重整思绪，妄图把脱缰的话题掰正回来。
他看着温书宁的眼睛循循善诱，“定国公府怎样我不在乎，感情应该单纯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难道你是个孤身一人没有势力的江湖游侠，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温书宁瞳孔地震，“你是说我不是定国公府亲生的？！那我做了太子妃定国公府还能成为你的助力吗？”
厉航深呼吸，继续努力，“你这个狗脑子……换个说法，那如果我不是太子呢？我是个挣扎在连年战争中的普通人，你还会执着跟我在一起吗？”
温书宁眼睛一亮，拍胸脯打包票，“那更简单了！我养你啊！你做世子妃！不用选，我直接内定！”
厉航想一锤子给他脑花砸出来看看什么材质。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样！我是普通人！你也是普通人！这样呢？！”
温书宁刚想张口，厉航直接预判堵住话头，“没有狗屁孕子丹！”
温书宁嘴巴闭上，犹豫了。
厉航叹气，“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
温书宁被这句“讨厌”刺的心脏抽了一下，厉航继续道：“你从来只替我想我应该需要什么，从不来问我本人到底要不要，我要什么我自己知道，我不需要你替我决定我应该要什么，感情不应该是这种你应该要什么但我没有那咱们就算了的样子！”
温书宁脑子都被反反复复的“要什么不要什么”给绕晕了，好不容易消化后，不太自信的呐呐反问起来。
“可，爱情……婚姻……不就是这样吗？”
对啊，自己从小受到的教育，包括自己的父母就是例子啊。
“没有实际的利益，爱情不会长久的啊……”
就像以为嫁给了爱情，却在长久的冷暴力下哭干了眼泪孤独去世的母亲，不就是因为没有能献给父亲的实际利益吗？
连带着，自己这个儿子都成了个讨嫌精。
“哪怕一开始再美好，最终也会被厌弃……”
如果注定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拥有过。
温书宁问的小心翼翼的，眼眶底已经泛起了湿意。
厉航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他长久以来莫名其妙的自卑和对自己性命的轻慢到底来自哪里。
“不是的。”
厉航语气放柔，斩钉截铁的否定。
“不是这样。”
“那叫利用，不是爱情和婚姻实际的样子。”
“感情是件简单纯粹的事情，互相喜欢，想和对方永远在一起，就可以了。”
温书宁很恍惚，“就可以了？”
厉航点头，“就可以了。”
“可……”温书宁还是下意识要反驳。
厉航突然双手向上捧住了他的脸，阻止了青年闪躲的动作，确保四目相接严肃认真的问他，“我只是个在末世里挣扎的再普通不过的人，我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底蕴深厚的家世，也没有雄厚的财力，你会因为这些原因厌弃我吗？”
“怎么可能！”温书宁脱口而出。
厉航：“你保证？”
温书宁：“我对天发誓！”
厉航：“永远不变？”
温书宁：“死也不变！”
厉航松口气，踮起脚，两人额头相碰的同时近距离对视，直直看进了对方眼底。
“既然你不会，凭什么认为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