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开始发亮时,温书宁在疼痛中转醒。
他顶着火辣辣的两边脸颊看厉航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转而在他小腿上捏来捏去。
“嘶——疼!你干什么?”温书宁还有点迷糊,他怀疑自己被糊了十几个巴掌。
厉航挑起一边唇角给了他一个冷笑:“哦,原来会疼啊。”
温书宁从他手下缩回小腿用胳膊护住:“废话,掐你腿你不疼啊?!”
他仍旧对当下的情景残留一点违和感,直到遍布青紫的小腿唤回了他的神智。
僵紫已经褪去,斑驳的青紫间可见正常肤色的皮肉,原本已经硬化失去知觉的小腿在按压下传来带着酸胀的疼痛感。
温书宁稀罕的摸来摸来,无意识的咧着嘴笑的像个傻子。
他胸腔振动,沉闷的笑声持续了很久,直到他把头埋进抱着膝盖的胳膊间感到即将窒息的闷痛才终于停止。
他抬头抹掉笑出的眼泪,猫眼雾蒙蒙的眯起,看着眼前绷着脸的青年嘿嘿嘿的傻乐。
厉航觉得自己一夜的担惊受怕五味杂陈全都喂了狗,只剩下庆幸和气恼。
如果昨晚自己没有追出去,或者放任那丧尸扑咬过去……
他越想越气,噌的一声抽出刀来架在温书宁的肩膀上:“说吧,你现在想怎么死?!”
温书宁被冰凉的刀锋激的一抖,抬头凝视厉航的眼睛,突然像想到什么好事一样痴痴的窃笑起来,他丝毫没觉得之前的行为有多不妥。
狡黠的猫眼咕噜噜一转,故作正经的回答脱口而出:“那最好是混吃等死!”
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好似起了反效果,持刀的青年反而越加严肃。
厉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神情冰冷,直到面前的青年收了嬉笑慢慢开始窘迫起来,他才收了刀站起来俯视他。
温书宁支支吾吾想要开口说点什么,郑重的感谢还压在喉咙里就被对方打断。
“你不是说没有目标吗?”
“现在开始,混吃等死,就是你的目标!”
“那么为了这个目标……”
他像辩论总结一样,干脆利落用了一句脏话结束陈词:“当下这种操蛋的环境下就得好好活。”
温书宁抬头注视他冷淡的眉眼,诧异的瞪大眼睛。
厉航的脸在初升的朝阳下被染成半边橘红,浅淡的泪痣缀在眼尾此刻看起来无比清晰。
他看着温书宁傻了似的表情,乘胜追击粗暴的裹挟对方的思维强迫其跟着走:“混吃等死,需要安逸的大环境,分解成小目标的话,第一步就是……”
他冷淡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听起来却又斩钉截铁:“杀光丧尸。”
温书宁越听猫眼瞪的越大,把他惊世骇俗的发言在舌尖滚了一遍,不断咂嘴,觉得好像没毛病,但又好像哪里不对。
“杀光?你知道丧尸有多少吗?”他失笑。
然而厉航低着头,黑沉的眼珠盯着他:“全球人口78亿,亚洲人口占比一半,我国16亿,就算几乎全部丧尸化,也就是这么个数字。”
温书宁连连摆手,思维已经被他完全带偏,居然真的去考虑:“你可饶了我吧,这什么时候才杀得完啊。”
厉航没有理他,伸手在书架上抽出一个黑皮本子丢在他腿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杀丧尸也一样,只要开始做,就在接近目标,在接近,就能达到。”
温书宁翻开黑皮本借着月光眯眼细看。
“3月7日丧尸7,3月8日丧尸3……7月23日丧尸6……8月……”他一页页翻过薄薄的纸张,缓缓坐直了身体。
厉航看着他翻到尸潮那天的日期在空白处摩挲,淡淡开口:“只要去做,剩下的不需要多想。”
温书宁抬头看他,终于从被带飞的思想中回过味来。
眼前的青年依旧对他玩世不恭的表象下厌世的伤疤忧心不已,他笨拙的引导,想给没有目标的朋友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心头滚烫,比冬日里灌下一碗热汤还要温暖熨帖。
朋友,他也有朋友了,在乎他死活的朋友,有共同目标的朋友。
刚才的一幕幕在温书宁脑内不断回放,他觉得朝阳下洒了一身橙红的青年可真tmd帅爆了。
他仰着头,褪去了所有的玩世不恭,朝厉航露出了相识以来第一个与他妗贵帅气的面容相称的微笑。
两个青年目光相撞,郑重而笃信。
“好,为了混吃等死,第一个目标,杀光丧尸。”他抬起手,厉航伸掌相握。
两秒后。
温书宁:“儿,拉爹起来,另外,你是不是偷偷打爹耳光了?”
厉航深呼吸,没好气的一把甩开。
……
天光大亮,幸存者们睡足吃饱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温书宁花蝴蝶一样穿个大红色的裤子在现场亢奋的飞奔来飞奔去。
众人在村子外面把丧尸一点点用板车搬运到断崖倾倒而下。
冬飞一边干活,一边默默点数,这车八个,那车九个,目前六十七。
他皱着一张脸,想到温书宁一本正经的拜托,被自己问及记这个数字做什么时,那个不靠谱的队长居然这么说。
“我定了个小目标,杀光丧尸。”
“哈?”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靠谱!一听就巨有建设性和现实意义,可操作性又高!”
神特么特别靠谱,神特么可操作性高!
冬飞无语的扶额,那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呢?
可能是因为,队长那万年无所谓的眼神,头一次出现了可以被称作信念的光芒吧,他不自觉露出微笑想。
“呜哇!来了!冬叔叔止小儿夜啼的惊悚笑容!”两个小屁孩抱着小盆来倒仓鼠,从他面前呼啦啦的跑过。
“给我等着!晚上就去你们床头笑!”冬飞没好气的冲跑远的小孩挥动拳头。
众人哈哈哈的笑成一片。
与大多数人的轻松不同,谭洁皱着眉扫视全场,温花鸟和朱向阳也忧心忡忡。
厉航刀不离手,看着四处乱窜的温书宁叹了口气。
大大咧咧直肠子的冬飞不算,作为变异动物伤人可致变异的知情人,其他人一直在默默关注那几个伤患。
待到时至午后,变故终于是出现了。
先是一名幸存者捂着脸上的绷带倒下,然后是另一个,短短数个小时,招待所充作临时医务室的房间里已经躺下了三个人。
朱向阳探手,被猫头鹰抓伤的伤者皮肤已经高热,把他烫的一缩。
他小心拆下伤者头上裹着的绷带,一对眼窝已经凹陷,三条横穿眼皮的爪痕周边,皮肤青灰发硬又微微发臭。
这情形给在场众人的心口砸下了重重一击。
谭洁当机立断一掌推上房门,隔绝了门口张望的视线。
众人嗡嗡的议论声隔着门板闷闷的穿透进来。
朱向阳又检查另两人的伤口,虽不及第一个人严重,但也有发青发僵的现象。
厉航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温书宁看了看队友们沉痛的表情,撩起裤脚,露出同样青紫斑驳的小腿,状似轻松的发问:“哎呀,这种情况,怎么办呢?”
厉航简直不想理他,更加拒绝配合他假装强颜欢笑的幼稚行为。
可边上四个一个比一个震惊难过,他实在张不开嘴,憋闷的扭过头去。
朱向阳徒劳的在医药箱里扒拉来扒拉去,抿着嘴不发一言。
温花鸟扑进谭洁怀里,两个感情细腻的女人已经红着眼眶拥在一起。
比女人还细腻的冬飞胡子上挂着鼻涕,哆嗦着嘴唇就要来抱温书宁。
温书宁哎哎的跳着脚躲,蹿上桌子大声叫:“冬哥!鼻涕!鼻涕!我没事!真的没事!”
厉航冷眼旁观,对他隐晦的求救眼神无动于衷。
该,拿鼻涕糊死你算了!
冬飞维持着双手张开的姿势在桌边站定,张着嘴往上看,鼻涕在黑色的浓密胡须上晶晶亮。
温书宁就差举天发誓:“真的!”
他拉起裤腿在发青的皮肉上按压,大拇指在弹性颇佳的皮肤上凹陷下去又随着卸去力道而回弹。
四双眼睛不错眼盯着他的动作,让他紧张的吞了口口水努力解释。
“上绷带那天都没有伤口了,老朱为了逗小朋……厉航,非要给我裹上,我晚上就自己拆,结果感觉皮肉发青发僵。”
“今早皮肤自己就软下去了,一点点好转,到现在,就是还有点发青而已,我觉得明天说不定就恢复正常了。”
他略去和厉航之间的种种不提,直觉告诉他,如果被眼前四人知道他曾经傻乎乎的妄图独自寻死,下场会很惨很惨。
他看着四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小小声的补充:“所以你们看,受伤不一定百分百变异,甚至我觉得我异能都变强了。”
冬飞糊着一脸鼻涕扭头看队友们,眼泪已经干在眼眶里:“那这小子刚开始又掀裤腿又问怎么办的,是在搞什么鬼?”
温花鸟从谭洁怀里起来,揉了揉眼睛:“皮的。”
谭洁转了转手腕:“欠揍。”
朱向阳笑呵呵不说话。
厉航发出一声嗤笑,半抬下巴,露出缀着泪痣的冷淡眉眼自然的发号施令:“办他。”
冬飞一把抱住温书宁大腿,左右摆着脑袋把鼻涕糊了他一裤腿,又胳膊发力把人抱举起来摔在小沙发上。
谭洁和温花鸟一人一边,捏脸用力扯向两边。
厉航慢条斯理的把大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扯住嗷嗷唉叫脑袋啪啪啪的弹了一串脑瓜崩。
温书宁:“我错了放过我嗷嗷嗷嗷嗷疼!!!”
躺在床上的三个伤患眼角流下寂寞的泪水:虽然知道不一定会死很让人欣慰,但是你们谁来理一下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