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在宅邸里吃的,满满一整桌菜,足有二三十个。
用饭的只有周显和周应两人,原本符叔也在受邀之列,但他不肯上桌,和周家仆役一起吃去了。
周显也没有强求,想必就算把符叔拉上桌,恐怕他也吃得不痛快。
侍女就在一旁伺候,周显自来大周后,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奢侈多样的菜肴,鸡鸭鱼牛羊应有尽有,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山珍海味,每一样都做得精致可口。
主食是散发着浓浓香味的小米饭,还有一小壶醪糟。
醪糟作为甜米酒,就是闺阁女儿家也能喝一点,且与普通的劣质醪糟不同,能上桌的都是精品。
“来,贤弟,我敬你一杯。”
“周兄,请。”
周显端着酒杯,小小地喝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这跟他之前喝过的醪糟不同,甜味要浓得多,而且没有多少渣滓,更容易下喉。
一顿午饭吃罢,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周应便领着周显出门了。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符叔和奚虎就远远地跟着,暗中保护两人。
之前是乘坐马车来的,周显虽然可以透过车窗看到街上的繁华热闹,但终究不如现在无遮无掩看得仔细清楚。
只见宽阔平坦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两边商铺林立,酒肆、茶楼并列,各种衣食住行等铺子不一而足。
周显更发现,街巷上有很多读书人,长衫皂巾,风流翩翩,还有不少穿着绿袍的小官,也如普通人一般,穿行在街巷之中。
这一点让他很好奇,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周应就已经主动说道:“贤弟可是疑惑此处为何有诸多举子和选人?”
“因尚书省官署就在皇城东,距离此地不远,于是附近诸坊就成为举子、选人和外省官吏以及各地进京人员的汇集地。”
周显顿时听明白了,尚书省他知道,那是全国最高行政机构,尚书令就是尚书省的最高长官,不过尚书省一般不设尚书令,只设左右仆射,其中左仆射就是省主,相当于真正的宰相。
尚书省又下设六部二十四司,权利大得惊人,无论是赴考的举子,还是等待铨选的小官,都要靠着尚书省,以便逢迎或是第一时间得知尚书省所发出的政令。
“坊中多有达官显贵第宅,贤弟且看,西北隅那处,就是酅国公陈府,西南隅,有国子监祭酒申宅,东南隅,有珩阳公主府……”
一路走来,周应给他介绍平康坊的权贵显赫之家,周显听得津津有味,此前他作为一个村户子弟,是很难得知这些朝廷大员的信息的。
虽说大周不禁言论,百姓也可以讲文武勋贵的八卦,就连国事,也能议论一二,但平时多是道听途说,几乎都是偏离了事实的。
周应在京挑选的肥皂铺子,一共有十家,都散布在平康坊内,或是与平康坊相邻的东市、清明坊和宣仁坊之中,其中平康坊本地就有三间,眼下要去的是其中最大的一间铺子,也是离家最近的一间,走路去就可以。
平康坊内还有诸多进奏院,所谓的进奏院,就是各道各郡在开阳的办事处,光平康坊内,就达十六个之多。
“今日要说的是《聂小倩传》,诸位看官想必有的已经听过了,这是关内道名士所写的话本,话说在前朝大统年间,有一个读书人名叫宁采臣,赴河西祁阳县城收账……”
两人经过一间酒肆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将两人都吸引了。
周显听得暗暗纳闷:“周兄,不想此处已经有人开讲宁采臣了。”他记得只在万年县聚贤楼上当众讲过一次,想必是有人传到了开阳城里,而且添油加醋,居然连具体的年间和地名都有了。
“关内道名士?”周应嘴里低低地自语了一句,皱起眉头。
“贤弟稍待。”说着话,她朝酒肆走过去,周显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却也跟了过去。
“这位兄台请了。”因为天气炎热,酒肆是四面透风的那种,所以哪怕不进入酒肆里,也能隔着一层栏杆跟酒肆内的人说话。
周应问的是一位衣服已经洗得泛白的读书人,看对方的残旧穿着,显然家境并不富足。
“两位兄台有礼。”对方听到有人喊他,回头见是两个风度翩翩的小郎君,不敢怠慢,忙行了一礼。
“不知《聂小倩传》是哪位关内道名士所作?”周应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书生听她问起,似是已明白他的来意:“兄台想必是慕名而来,这《聂小倩传》是最近才传出的,风闻一时,我此前就已听过,里面还有一首诗,诗曰: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初听时虽觉得不错,但并不如何惊艳,可若加上《聂小倩传》,就可说是点睛之笔……”
周应一开始还有些耐心听他废话,可见他一直说个不停,又没有涉及重点,她又问了一遍:“兄台,你还未说这《聂小倩传》是何人所作?”
书生终于停止了他的滔滔不绝,说道:“那是名士沈胄所作,据说沈胄还未到弱冠之龄,这《聂小倩传》和《十里平湖》一出,登时声名鹊起,现下在平安坊内,沈胄名扬一时,如潘楼、蝶阁等诸家头牌娘子争相宴请,据闻连星楼的陈十三娘都要宴请他去讲《聂小倩传》。”
“那沈胄如今在何处?”周应暗中冷笑。
“兄台是要去拜访他吗?说来也是巧了,今日沈胄应陈十三娘邀请,约莫此时已经到了星楼,可恨在下囊中羞涩,否则必然前往一观。”书生脸上满是艳羡,似乎恨不得他才是那个被邀请的主角。
“多谢兄台告知。”周应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拱了拱手后,扯着周显的袖子转身就走。
周显此时业已明白过来,自己的故事居然被人剽窃了,连诗也一起被剽窃了。
“贤弟,我们去平安坊。”周应一脸严肃地道。
周显隐隐明白她的意图:“周兄,我们不去看铺子了吗?”
“铺子有人打理,我们去不去都无关紧要。”周应说着说着,竟咬牙切齿起来,“贤弟,现在有人盗用你的故事和诗,那是文坛大盗,我们一定要去揭穿他!”看她的表现,竟比周显还急。
“好,那我们就去平安坊。”周显自然以她为主,而且他也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无耻剽窃了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