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前一天,是寒食节。
许多人家扫墓祭祖,从这一天就开始了。
大概是觉得夏清欢成了皇子妃,安阳侯府有意巴结她。
这一次,不但祠堂里苏凝霜的牌位被擦得纤尘不染,夏家老夫人还下令,所有夏家子孙,都要去墓园祭拜她。
夏清欢想,她那位洒脱的母亲,看到这帮跟她毫无关系的夏家后代整齐地出现在她的墓碑前,大概会惊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云水居中,晴嬷嬷带着几名手巧的丫鬟们,扎了个大大的纸花圈,又叠了好几篮子金元宝。
等到清明节出发时,阿若把一篮子糕点提上了马车,但平日里喜欢偷吃的她,今日都乖乖的没有伸手。
夏家在郊外买了一个小山头作为墓地。
建得最大最醒目的,就是凭着一把杀猪刀封侯的夏家老祖。
苏凝霜的墓虽然规模也不小,却修在了山头的边缘,似乎有意跟夏家人拉开距离。
“小姐,老奴今儿跟着小小姐来看你了,这是您最爱吃的梨花糕,尝尝,看看老奴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小小姐现如今身体好了,还有了门好婚事,您呀也不再担心她。”
“有什么缺的想要的,您就给老奴托梦,也不知您是心狠,还是不想让老奴牵挂,这么多年了一次梦也不托……”
晴嬷嬷一边烧纸,一边时不时抹泪。
她说出的话配合着今日缠绵而下的小雨,很让人伤感。
可身后呼啦啦的一堆人,尤其是夏老夫人。
她已经开始让苏凝霜保佑夏清欢早日诞下皇孙,让安阳侯府光耀门楣,夏清欢就什么伤感都没了。
活着的人不愿意努力,倒是很喜欢鞭策死去的人努力实现他们的愿望,也是够讽刺的。
唯有夏怀安,一直懒洋洋地站在一旁,连夏老夫人叫他过来给苏凝霜烧纸,续点夫妻感情他都不情不愿。
就算他跟苏凝霜之间只是演戏,但人都死了,连上个坟都不愿意,未免也太过奇怪。
“小姐,皇后那边果然动手了。”
扫墓归府的途中,陆照上了马车,扔过来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就一脸兴奋地开口。
夏清欢眸中一喜:“九皇子引过去吗?”
“压根就不用引,我们的人只是透露了一点儿风声,慕泽轩就带着人火急火燎地赶过去了。”
“一进院,他见到的就是李父被砍得稀巴烂的尸体,以及李枝枝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一想到那场景,陆照就想笑,“这会儿,只怕九皇子已经气愤地跑去跟皇后对峙了。”
“这样就好,母子俩唠唠嗑,培养一下感情,打发一下时间,也免得深宫寂寞的皇后,老是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夏清欢撕开了封口,打开纸条一看,发现这竟然是司璟尘给她写的信。
清清,见字如面:
自二月一别,吾心甚是想念,遂日日研读汝送吾之定情信物,内力精进已然大成。
吾恨不能生双翼,飞至汝身边。
然,域外动荡尚未停歇,儿女之情,只能暂且压下。
清清近来可安好?有按时饭否?京中有无不长眼之人冲撞于你?
吾于暗处,隐于一支近百人死士,留于清清差遣。
令牌就在上次送你的宝石匣子底层的暗格里。
吾愿清清安好,待域外之事一定,吾便速归。
看完信笺上龙飞凤舞的字,夏清欢瞬间被逗乐,有些好笑道:“让你家主子少看点话本子,多看奏折。”
“瞎说,主子英明神武,中原的各种典籍史书都看不过来,怎么可能看无聊的话本子。”
盲目崇拜着司璟尘的陆照显然不信,离开之前还不忘催促一句:“小姐你别忘了给我主子回信呀。”
皇宫,凤仪殿。
正如陆照所言,在得知李枝枝遇刺后,慕泽轩愤怒不已。
他把李枝枝带回了住处,一边让丫鬟婆子们悉心照顾哭到昏厥她,一边命人好好安葬了她的父亲。
大概爱情真的能让男人滋生无边的勇气。
一向畏惧皇后的慕泽轩,这一次不顾他的贴身太监小圆子的劝告,直接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凤仪殿。
洛秀莹见到儿子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为何而来,她挥退了所有的宫人,母子间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母后,枝枝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要对她赶尽杀绝?”
“我儿真是出息了,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来质问本宫。”
洛秀莹瞥了一眼愤怒的儿子,只觉得心寒,“生于皇宫,你应该知道,世间大多的巧合都是有心人的故意为之。”
“你前头遇刺,跑进小巷,后脚就遇到一个让你无法自拔的女人,你让本宫如何不怀疑?”
“儿臣查过她的背景,儿臣相信母后查的比儿臣还要细致。”
说着,慕泽轩就说起了李家的情况。
“李孝前,北郡穆河人氏,少时父母为商贩,家中多有余钱,遂送他入学堂。”
“然,李孝前久试不中,十八岁那年娶妻柳氏,同年父母前往邻县押货途中,遇山匪身亡。”
“家中生意无人经营,日渐颓败,柳氏携剩余银钱出逃。”
“李孝前靠变卖祖产以及族中接济,终于在二十五岁那年考中了秀才,于镇上开私塾谋生。”
“同年,在媒人的牵线下,娶妻王氏。”
“隔年,生子李茂,又两年,生女李枝枝。”
“六年前,三十有七的李孝前考中了举人。”
“三年前他第一次来京参加科考,行至梨县,突发恶疾,久不见好,不得已返乡。”
“一年前,其长子李茂上山砍柴时,不慎跌落悬崖殒命。”
“王氏悲痛不已,不久也撒手人寰。”
“李孝前安葬完妻儿,在族人的劝解下,决定再次进京参加科考。”
“其女枝枝,已经及笄,老家无人照料,又怕貌美的她被镇中泼皮骚扰,遂带女一起进京。
“然,李孝前这一次出门没多久,再次病倒。”
慕泽轩一想到心爱之人痛苦的模样,他也忍不住刺红了眼:“有户籍,有当年县衙审理山匪的卷宗,还有沿途大夫的诊治,以及传回来的画像为证,这些都不足以让母后相信吗?”
“皇儿可听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洛秀莹轻抚了抚指尖,“本宫宁愿当个恶人,也不愿你的身边有任何危险。”
慕泽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深地跪了下去:“枝枝现如今已在儿臣的住处,如果母后执意要杀她,那么儿臣就去求父皇赐婚。”
胤高宗不喜欢他,定然不会给他赐门好婚事,那么母后的一切筹谋可都要落空了。
“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儿子。”洛秀莹瞳孔一缩,愤怒地挥掉了案几上的茶盏,“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