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说了第一件事,江玉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盯着手中的那根帕子。
那帕子她记得,是之前安默儿常常带在身边的,无聊的时候她就拿出叠成小耗子玩。
小星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继续说了第二件事。
害死安默儿的真凶,不是楚怡母子,而是老太太。
她就是老太太派去安默儿身边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之前不敢说,是因为老太太活得好好的。
而今日,老太太出了这样的意外,不会说话不能动,今后再也不能对任何人发号施令,再也不能惩罚任何下人,小星想起平常老太太对下人的苛责,一怒之下,决定将真相告诉江玉成叔侄。
索性老太太也没法爬起来拿拐杖责打她了。
……
老太太的屋子中,一个丫鬟端着一碗药,用勺子往老太太的嘴里喂。
老太太脸上还用白布包着,只剩一只眼睛怨毒地盯着给自己喂药的丫鬟。
丫鬟不知道老太太想要说什么,但觉得那剩下的一只眼睛实在吓人,都不敢跟她对视。
药喂进老太太的嘴里,又被她用舌头顶了出来,顺着嘴角流到了枕头上。
旁边一个婆子焦急地问:“老太太,周嬷嬷进了牢里,现在只有我们能够伺候你了,可能你还不习惯,但过几日就好了。”
说着,那婆子接过丫鬟手中药,将汤匙放到一边,捏开老太太的腮帮子,直接把药往老太太的嘴里倒。
老太太根本没法动弹,一只眼睛瞪得老大,皱在一起的嘴唇拼命颤抖。
一大碗药好歹是灌进去了三分之一。
婆子乐滋滋地将空碗递给了旁边的丫鬟,笑道:“这样就不费事了。”
旁边的下人看得目瞪口呆。
有人正想指责,忽然,空气中传来一股恶臭。
“哎呀怎么又拉了?臭死了!”婆子满脸嫌弃地捏着鼻子,用手扇着鼻孔前的空气往后退。
其中一个还算忠心的丫鬟立刻上前准备帮老太太换洗。
婆子捏着鼻子道:“刚刚才换过的,现在又换,你不累吗?”
“可是……总不能让老太太就这样脏着吧?”丫鬟一脸无奈。
婆子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今天才是第一天,以后还要照顾她不知道多少天,她要是天天这样没有节制地乱拉,熏都要被熏死!”
几个丫鬟没有说话,但都对婆子的话表示赞同。
唯独那小丫鬟去帮老太太费力地翻动身体。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丫鬟看过去,蓦然发现江逸来了,一张脸上满是怒火。
方才那婆子以为自己说的话被江逸听到了,他才一脸怒容,婆子瞬间腿就软了,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不住叩头:“孙少爷,老奴该死,老奴说错话了,老奴该死!”
江逸没有理会婆子,大步走到了床边。
那丫鬟才将老太太的身子翻了个面,见江逸走过来,立刻退到一边低着头。
江老太太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侧扭身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那只眼睛看见江逸,瞬间溢出怒火。
屋中难闻的气味让江逸忍不住蹙了眉。
江逸看了一眼放在旁边凳子上的空碗,再看看被汤药浸湿的枕头,开口问:“药老太太喝了?”
方才那婆子连忙结结巴巴道:“喝……喝了一点点……”
江逸视线在老太太缠着纱布的脸上停留,忽然吩咐:“再去抬一碗来,我要喂老太太亲自喝下。”
老太太闻言,眼中迸射出惊恐的光。
她以为江逸要在药里面下毒害死她。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重新抬了进来,江逸让屋中的下人全部去外面等着。
江老太太眼中的惊恐越来越明显,她胸腔剧烈起伏,手上筋脉鼓涨,想要使出全身力气动弹一下。
可惜她只有眼皮眨了一下。
江逸抬着那碗药,看着漆黑的药汁,忽然笑了一声,小声地说:“本来,我应当叫你一声曾祖母的。可是,是你自己不要的。”
江老太太警惕地盯着江逸。
江逸继续悠悠道:“当年,你们把我爹接到了江家,为何却又不善待他呢?我听我三叔说,我娘生下我之后,你也给她喂过药,是吗?”
江老太太:“……”
“你怕什么?我不会害你的。”江逸勾起嘴唇一笑。
恍惚间,老太太似乎又看见了当初那个名叫玉奴的丫鬟。
江逸和她五分相似,都是唇红齿白,脸上有些婴儿肥,眼睛亮晶晶的,皮肤白嫩得跟水豆腐似的,看起来乖巧无比。
当初玉奴就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
可是老太太不知道江玉修怎么会和玉奴勾搭在一起,还怀上了孩子。
老太太当时就想将玉奴扔进池塘里面淹死,是当时的宣平侯夫人阻拦了下来。
但玉奴生下江逸的当天,江老太太就对玉奴起了杀心。
她让人将江玉修和侯夫人找借口引走。
玉奴才生完孩子,连床都下不来,老太太让人将她拖到了她屋中,就是现在江逸的身后。
她让人用拶指夹断了玉奴的手指头,让人用板子打玉奴的屁股,打得血肉模糊,打得胞宫从下体脱落,又让人打断了她的腿。
老太太还特意让人熬来汤药,拿着滚烫的汤药灌进了玉奴的喉咙里。
滚烫的汤药立刻烫坏了玉奴的嗓子,她叫不出来,嘴里,咽喉里,起了密密麻麻的骇人的水泡。
那种汤药让玉奴的痛感放大,又吊着她的命,让她死不了。
后来老太太又让人将尚且有一口气的玉奴用一床破席子裹起来,扔到了乱葬岗。
玉奴一人在乱葬岗苟延残喘,支撑了三天,最终疼死。
老太太跟疯子一般,看到背叛她的婢女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她便觉得开心。
她还想让人将才出生的江逸扔进水桶里面淹死,让宣平侯阻止了。
江逸没有见过玉奴死的时候的惨状。
可是他听人一遍一遍绘声绘色地描述。
那是他的生母,被老太太那样惨无人道地折磨致死。
他恨这个恶毒的老太太,而且那种恨意随着他的成长而渐渐放大。
只是,他将之掩藏在了心底。
今日,从小星的口中得知了安默儿死于老太太之手,江逸心中的恨终于破土而出,再也难以掩藏。
“我娘当年被你灌下这种药的时候,一定痛得生不如死。”
江逸看着老太太,声音冷厉如寒霜。
“你害死默儿的时候,她一定也痛不欲生。”江逸说着,眼睛忽然红了。
滚烫的药把整个碗也变得烫手,江逸的手心渐渐变得通红。
火辣辣的刺痛从手心传来,江逸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忍着痛处,站起身来,捏开了老太太的腮帮,将滚烫的药灌了进去。
老太太顿时被烫得目眦欲裂,嗓子里发出咔咔咔咔的声音,空气中似乎传来了皮肉被烫坏的气味。
江逸咬着牙,泪水汹涌澎湃,滴滴答答往下落。
“你终于知道当年我娘的痛了吧?你今天知道什么叫报应了吗?”
江老太太:“……”
汤药洒在了她包着纱布的脸上,被砸烂的皮肤也被烫得渗出血来。
老太太十根手指头颤抖着,深深抠进被子中。
啪的一声,江逸将空了的碗扔到地上,直起身来。
老太太眼睛一闭,受不住剧痛,晕了过去。
江逸漠然地看着她,没有一丝同情。
他转身,踩着碎瓷片,身体晃荡着往外走。
“娘,安默儿,从今以后,就让这个老太太日日尝你们曾经遭受的痛苦吧。”江逸心中默默说着。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走出了房门,对着战战兢兢站在门口的五六个丫鬟道:“今后老太太身边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他指着刚才那个婆子道,“今后,你一人伺候老太太就好。”
这个婆子那么讨厌老太太,她伺候一个屎尿难禁又不能动弹无法言语的老太太,难道还会尽心竭力吗?
打骂是少不了的。
打骂,用力打骂最好,再一日三次喂给老太太放大疼痛又能保住她的性命的药,让她好好体验一下人生的最后一段“快乐时光”。
江逸又哭又笑,脚步踉跄着走出了院子。
江逸啊江逸,你竟然变得这么狠心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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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安家灵堂内。
安鸣谦跟前晚昨晚一样守在安默儿的尸体前睡着了。
冯氏和安梦雪,前晚让安鸣谦吓坏了,昨天一早,冯氏就生病了,下不来床。安梦雪也连灵堂都不敢进来。
安松清觉得那母子二人就是在找借口,不想守着安默儿,气得七窍生烟,让人将安梦雪关进了柴房里面思过。
冯氏生病是真,听说大晚上的做噩梦从床上摔下去把手摔断了。
安鸣谦听说后很幸灾乐祸。
默儿姐姐明明是极好的人,以前她在家的时候,对他也非常好,但是冯氏母女总是欺负她。
安鸣谦为安默儿打抱不平。
小家伙正趴在尸体边上睡得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
安鸣谦睁开眼,往白幕后面看去,恍惚间看见一只脚闪进了黑夜中。
他立刻清醒过来,朝着那方大喊:“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吓唬我?出来!”
没有人应声。
安鸣谦跳下了高脚凳,大步走了过去。
然而他没注意到,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影,悄悄向他伸出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