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雨辰其实很多问题想问,可是最终冲出口的只剩一句为什么。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父亲,那他真的太委屈了,像孩子被抢了糖一样委屈,他也想在爸爸的怀里哭一场。
其实穆雨辰不是天性就这么顽皮好斗,可是从他懂事开始,发现身边的孩子都嘲笑自己没爸爸,是个从垃圾堆捡回来的孩子。开始的时候他不懂,他不理解什么是爸爸,因为这个角色在他的印象中太模糊了,模糊到像梦里的人一样,后来他才意识到,大家都有爸爸,只有自己的例外,他害怕了,难道自己真的是妈妈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别人不要的孩子吗?再后来,欺负自己的人多了,他只能还击,小小年纪的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让别人闭嘴,只能挥动小小的拳头,用暴力去阻止别人。所以,他变成了老师和其他家长眼里的坏孩子、皮孩子,如果不是穆时谦这个小小跟屁虫的出现,穆雨辰的童年可能只是一片暗无天日的虚无。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他并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这个自称是爸爸的人,没有给予他拥抱、热情,面对这个问题,只是愣了愣神,有一瞬似乎有心虚和悔恨一闪而过,快到穆雨辰都怀疑自己只是眼花,随后便是面前的人用自以为精湛的演技去表达了自己的无奈和年少不更事,还有怀念。但是眼睛里却是冰冷和距离。
穆雨辰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轻轻一笑,这一笑,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了,谢母伸手去拉着他,生怕他出什么事,而对面的人则是被惊住,这反应与自己预想的截然不同,他也不知该如何继续。
“你就是,”穆雨辰红着眼眶,眼里的泪水始终不肯落下来,“这样骗她的吗?”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可是无奈拳头越握越紧,声音颤抖着。
“什么?”赵缚还没反应过来。
“畜生!你就是这样骗她!”穆雨辰一拳打过去,就像小时候那个孤立无援的小男孩,除了挥动拳头,别无他法,“骗子!骗子!”
“我去……”赵缚毕竟年纪大了,反应没那么灵敏,挨了几拳才挣扎着反击,“我去你的!敢打你老子!”
“辰辰!别打了!居涵!谢居涵!快来啊!”谢母和秀姨想拉却根本拉不住两个大男人。
谢居涵匆匆从楼上下来,几个人扭成一团,好不容易才把两个人拉开,拉开的时候,赵缚已经脸青鼻肿,满脸凶恶,像猛虎毒蛇,稍稍放手就要扑上来把穆雨辰撕了。而穆雨辰,则是满脸泪水,紧紧抱着谢母,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
“快走啊!滚啊!”谢居涵压制着谢缚往门外推。
“妈的!像老子走没门!”赵缚骂骂咧咧根本不肯走。
“我给你钱!我给你!你走!”谢母背对着门外的人大喊,怀里抱着穆雨辰跟着一起哭。
可能听到能有钱,赵缚消停了一些,谢居涵赶紧把门关上,门内四个人总算松懈下来。
穆雨辰哭了好久好久,哭到整个人脱力了,直接倒在地上,双目无神,恍然整个人坠入冰窖,很冷很冷四处根本无处可逃,都是冰霜。
三人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床上去,穆雨辰过了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到了十几年没见的母亲,温柔的人抱着自己,抱着抱着哭了,随后变得狰狞,掐着自己的脖子,“是你!就是你!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一切的悲剧!”穆雨辰眼前哪里是谢芷烟,是恶魔,是凶鬼,他很害怕,伸手怎么抓弄都抓不到对方,只能任凭被掐住喉脖,几近窒息,他拼尽全力想最后一口气看眼前的人,哪里还是谢芷烟,哪里有什么凶煞鬼怪,分明是赵缚。
“雨辰!雨辰!”突然,一声一声叫唤,把他解救了,这声音如沐春风,听得人心里暖暖的,他伸手去摸,是他,是那个七八岁爱哭鼻子的小跟屁虫,他一抽一抽地哭泣着,小小的身体抱着自己二十几岁的大人很是吃力,可是动作却温柔又成熟,他摸着自己的额头发丝,一声一声唤着自己。
“我在……”穆雨辰很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他努力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很慌张,拼了命地说话,可太安静了。
“雨辰,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穆时谦已经是长大的模样,眼里是泪,是失望,是无尽的深渊,他逐渐松开穆雨辰,离得越来越远,“你不要我……”
“不是!不要走!”穆雨辰挣扎着,双手乱抓,终于抓到了什么。
“我不走我不走,”谢居涵紧紧抓住穆雨辰的手,“我在这里。”他有些害怕的,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穆雨辰,他满头大汗,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全湿透了。
穆雨辰双眼逐渐清明,看清眼前的人,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气,倒回床上,双手无力地垂下了。
“孩子不怕了,”谢母拿着洗好的温毛巾过来,给穆雨辰擦干净脸,“不害怕了。”
穆雨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扯着嘶哑的声音问,“他经常来吗?”
他们当然知道问的是谁,谢母摇了摇头,“这些年来得少了很多。”
穆雨辰转头看着他们,看着谢居涵那张藏不住事的脸,看来赵缚给他带来的阴影是巨大的,“每次来都是要钱?”
谢母叹了口气,不然呢?还真是亲戚间的走动吗?甚至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这个人都厚着脸皮上门来变着花样要钱,要不到就乱打乱砸,虽然拳头没有真的落到人身上,但是孤儿寡母的,哪里经得住他这样吓唬,尤其谢居涵,本来就内向,长期被这样惊吓,更是胆小了。但这些告诉穆雨辰有什么用呢?只能徒增他的烦恼和内疚,可这一切分明不是他的错。
“你今天给他钱了吗?”穆雨辰伸出手牵着谢母,到现在,这个沧桑老态的中年妇女手还是冰的。
“孩子,你别管了,”谢母用力反过来牵住他,“他没有人性的,如果只是要钱,咱们有都能给。如果以后他找到你。你千万不要信他任何话,什么都不要答应他。”
穆雨辰蹙了蹙眉,刚刚谢母就讲了,让赵缚其他什么都别想,所以,赵缚除了钱,还想要什么?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你今天给了他多少?”
谢母不可能说,穆雨辰执拗地问,轮番问她和谢居涵,终于知道今天是给了五万,就这么一天就给了五万,那过去那么多年呢?到底这对可怜的母子被压榨了多少?穆雨辰心里又悲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