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道,顾禾青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但每一次走过,都会遇到不同的事情,都会有着不同的心情。
一开始走在这条街上,他充满了对这个诡异世界和诡异城市的好奇,观察着这周边的一切,却被跑过来调戏的戚水瑶给破坏了。
从城主府回来,陡然感受到人类生命的脆弱的他,几乎没有什么心思再看着附近的风景,只觉得心灵空荡一片,这偌大的诡异世界竟然没有一个能让他存放着小小心灵的地方。
这次再出门,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了。
那些奇奇怪怪的诡异已经不再那么吸引人,最吸引人的反倒成了那看似正常的一个个建筑。
看起来和人类世界完全相同的那些建筑,却有着一个和人类世界完全不同的内里。
那看起来是一个正常花店的建筑,里面的架子却好像有生命,正在来回蠕动着不断给自己更换更加新鲜好看的花,哪怕店主疯狂谩骂,那些稍微蔫了些的花朵也逃不过被丢在地上的命运。
那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居民楼的建筑,开放的楼道当中,却隐约能看到好像是血管和筋络在跳动,分明整栋建筑都是一个活生生的诡异。
那看起来是个普通咖啡店的建筑,里面的桌椅总是时不时冒出一根舌头来,从转头的客人杯中舔走一点点咖啡。
光怪陆离的一幕幕以一种扭曲而和谐的方式共同存在着。
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往前,原本不算长的一条街道,此时却显得格外漫长。
顾禾青倒是也不着急,在蔷薇的帮助下慢悠悠的走着。
却没想到,周围逐渐开始升腾起了些许轻微的雾气。
正迷茫间,腰间的蔷薇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黑布,用藤蔓上的尖刺划拉几下,就迅速裁成了几块,藤蔓不断生长、扭曲、合并,一把带着绿叶粉花的黑伞,就这么出现在了顾禾青的面前。
“你是说……要下雨了?”
蔷薇还没有转圈回答,那阴沉沉的天空就给了顾禾青答案。
零星的冰凉带着诡异世界独有的阴冷降下,落在顾禾青的衣袖上。
蔷薇着急了,再度爬上他的肩头,顶着伞挡住那冰凉的雨水。
“下雨了!”
“快跑快跑!!”
“妈妈!!哇——”
街道上原本还悠闲的走着的各类诡异在感受到雨滴之后,纷纷从街道上消失,躲进了附近的各个店铺当中。
好像这在人类世界十分正常的雨,对于他们来说有着别样的意义。
顾禾青听着耳边的乱象,一声声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随后在短时间内消失,化作一片寂静,取而代之的是头顶雨滴砸落在伞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伸出手接了几滴雨。
那雨滴冰冰凉凉,和正常的雨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但细细感受就会发现,每一滴雨水当中都有一丝极致的寒凉。
那好像是这个世界最本源的阴暗气息,构建了整个世界的、那维持着诡异们正常存在的根源。
啪啪啪——
哗——
雨越下越大,顾禾青接过蔷薇伞,轻轻抬手摸了摸一根藤蔓化作的伞骨尖端,在冰冷的风中摇摆颤抖的粉嫩花朵。
“多谢你了。”
他腰间的藤蔓转了一点点,勾起尖角贴了贴他旁边的手。
踩着长靴,听着靴子踩在水坑当中的啪啪声,顾禾青一步步往前,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影响半分。
躲在商铺当中的诡异们纷纷用凸出的、凹陷的、带着血丝的、爬着虫子的眼球盯着这空荡街道当中唯一的身影。
寂静的只能听到雨声和脚步声的街道上,成百上千的诡异在无声的沉默中行注目礼。
顾禾青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那么向前走着,拄着手杖抬着雨伞,身姿挺拔优雅,甚至步伐都没有乱上半分。
他也确实不应该知道的——
一双灰白而空洞的眸子无神的看着前方,不带丝毫情绪,映照出了整个雨雾街道,也将那一双双阴暗可怖的目光映照的清晰。
诡异们的眼球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从街道的三分之一处,走到三分之二处。
啪啪啪——
是另外一个脚步声。
顾禾青停下了脚步,往前“望”去。
耳边那属于自己的脚步声停下,另外一道脚步声就更加清晰了起来,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微弱轻盈的、带着些喘息的踩水声。
前方两条街道的交汇处,一个全身黑衣的身影陡然从拐角后出现。
他戴着黑色礼帽,撑着巨大的黑色雨伞,一身古朴优雅的黑色大衣,长长的衣摆下是整理的十分整齐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黑色的皮靴一下下踩在水坑当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从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中延伸出一根长长的牵引绳,连着前方的一只导盲犬。
这竟也是个盲人。
这人一副中世纪贵族的模样,一举一动之间也充满了优雅的气息,但顾禾青却分明能感觉到——
他很危险。
能在这样的雨中行走,他那把雨伞不同凡响,这诡异,也绝不是一般的诡异。
宽大的礼帽帽檐下压,挡住了这位陌生诡异的眼睛,顾禾青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
啪嗒。
对方也停下来了。
是……冲自己来的?
顾禾青默默警惕,手里的蔷薇手杖也捏的更紧了些。
蔷薇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普通黑布做的伞面迅速被一道道交错的蔷薇藤蔓包裹,化作了一把带着密密麻麻尖刺的蔷薇伞。
平时在顾禾青身边,它温顺无害。
但别忘了,蔷薇其实是带刺的。
对面那诡异的导盲犬也默不作声盯着这边,没有龇牙,但那双眼睛中就充满了凶光。
轰隆!!
一声雷响,一道刺目的闪电陡然在不远处炸开。
顾禾青短暂的分了神。
他暗道不妙,迅速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那诡异出现的岔路口上,但那诡异却已经消失了。
伴随着这诡异出现的那种危险感也同样消失了。
这诡异竟然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