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恙拍了拍凌霄肩膀:“你自己决定。”
凌霄没有丝毫犹豫:“我同意。”
说完接过樱桃递过来的毛笔,在同意书上患者那一栏签了字。
待他签完,萧无恙在亲属那一栏也签了名。
笔锋锐利,透着铮铮铁骨。
怪好看的。
就是和本人不太搭。
这么个玉树临风的人居然叫“杨武孝”。
宋轻尘把自己特地练就的“鬼画符”签名也写上去后,问萧无恙:“你脸上的伤需要看吗?”
萧无恙摇头:“谢谢,不需要。”不过是装饰罢了。
凌霄的手术安排在下午,宋轻尘吃过午饭,小憩两刻钟后,去手术室准备相关物资和器械。
是的,她在千金堂有个手术室。
手术室里的用品大部分是她找京城的能工巧匠订制的。
小部分取自她穿越携带的私人诊所空间。
宁国海外贸易发达,玻璃、眼镜、镀银镜子之类的舶来品早已有之,她拿出点新奇物件不算突兀。
能进手术室的向来只有患者、樱桃和她。
这场手术却要破例。
瘤段在胫骨上端,她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帮她抱着患者大腿,以便剔除软组织后煮骨灭活。
萧无恙领了这份差事。
“治疗手法已经和你说过了,”术前宋轻尘郑重对他道,“接下来不管你看到什么,请务必保持镇定,听从指令。”
萧无恙点头。
尸山血海他都见过,刮骨疗伤这点小场面算得了什么。
这女人未免太小看他。
没想到,一个时辰后,他还是变了脸色。
——杜氏不曾提醒他,这骨头煮起来会满室馨香,跟炖蹄花无异。
手术结束后,房门一开,柏木便迎上来:“爷,凌霄怎么样了?”
“还没醒。”
“你们刚才在里面炖蹄花了?闻着好香啊!”
“……”
萧无恙:“什么都馋只会害了你。”
柏木:“???”
蹄花是他吃不得的东西吗?
等把凌霄推去疗伤的屋子,听宋轻尘说起照顾事宜,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治疗手法里有煮骨这一项。
差点把晌午吃的饭菜吐出来。
宋轻尘交代完毕,提起一事:“术前你们从他腿上解下来的护膝能给我看看吗?”
柏木赶紧找了出来。
宋轻尘捏了捏,拿剪子拆开,倒出一小堆芝麻大小的黑色沙粒。
“这是什么?”
“磨成沙的磁石。”萧无恙回她,“我祖母听说磁石可以缓解疼痛,消除疲劳,让人给我做了一批护膝,我分给了几个随从,凌霄膝盖受过伤,阴雨天会犯疼,一直戴着。”
宋轻尘把剪子放到黑色沙粒上,只有半数沙粒吸附上去。
萧无恙目光骤沉。
“剩下这些应该是陨石或某种矿石。”宋轻尘微微叹息,“骨肉瘤本就罕见,且好发于少儿,他已经成年,极有可能是外力引发。”
柏木变了脸色。
“凌霄的病是这些沙子害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不过你们最好验一验这些沙粒。若果真和它们有关,务必远离。”
宋轻尘说罢,唤樱桃取来油纸袋,将黑色沙粒尽数装入袋中,密封交还柏木。
“多谢宋大夫提醒,”萧无恙沉声道,“在下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
诸事安排妥当后,宋轻尘带着樱桃和甜甜回了侯府。
才进门,便见谢祈瑶挽着一个身穿碧荷纹金丝绣花薄纱裙的年轻姑娘从内院出来,神色极为愉悦。
“大嫂你可算回来了,”谢祈瑶朗声招呼,“娘刚刚等了你半天呢。”
宋轻尘顿步:“娘找我?”
“是啊。”谢祈瑶挽着人走到宋轻尘跟前,“盛姐姐来看我,见娘满脖子疹子,给她把了脉,说她吃错药,伤了肺腑呢。”
宋轻尘蹙眉:“盛姑娘是?”
“盛姐姐可是太医院院使盛大人的孙女,去年就进太医院当了医士,宫里好些娘娘都是找她看的病。”
谢祈瑶一脸嘚瑟。
“娘只吃了她一副药,脖子上的疹子就消了。”
宋轻尘脸色微冷:“盛姑娘贸然插手别人的治疗,想过后果吗?”
盛江月冷笑:“世子夫人不曾学医,只看了两三本医书就给人治病,想过后果吗?”
“当然想过。”宋轻尘淡淡道,“我能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盛姑娘能吗?”
“我们盛家人从来都是和患者命运与共。”
“那就请盛姑娘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宋轻尘说完,转身进了内院。
谢祈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宽慰盛江月:“我大嫂就是这德行,没本事还坏脾气,盛姐姐你别理她。”
盛江月一脸平静:“我自是不会把她一个外行人的挤兑放在心上,倒是你,要看着点,别让她乱给你娘开方子。”
“盛姐姐放心,我绝不会再让她动我娘。”
谢祈瑶送她上了马车,不忘提醒:“姐姐下次过来,记得带上你说的金嗓子药。”
“好。”
两人告别时,宋轻尘已行至明德堂。
谢夫人正和贴身伺候多年的老妈子吴妈开心唠嗑,听说宋轻尘来了,脸上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
“她还有脸过来!”
她冷哼一声,让人传了宋轻尘进来。
刚要发难,宋轻尘就开了口:“娘,我花了大半年时间替您疏通经络,提升血气,盛姑娘这一剂药下去,我这半年功夫都白费了。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找其他大夫看看,千万不要继续用盛姑娘的方子,不然……”
谢夫人勃然大怒:“你辜负我的信任,伤了我的身子,我还没和你算账,你竟然倒打一耙,抹黑别人,诅咒我,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娘,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给我闭嘴!”
谢夫人一想到自己被她愚弄这么久,让外人看了个大笑话,就怒火中烧。
“杜氏,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把你当亲女儿对待,你却拿我性命来练手。你走吧,我最近都不想看到你。”
宋轻尘没有再劝,淡淡道:“娘,那我先回去了,您气我不打紧,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若有不适,要及时请大夫。”
谢夫人偏头,看都不看她。
宋轻尘沉默告退。
回到和光居,樱桃忿忿:“那盛医女籍籍无名,夫人也不打听打听她的本事就信了她,真是荒谬。”
宋轻尘在躺椅坐下,累了一天,她只想歇歇。
“有个院使祖父背书,说话自然好使。你别气了,去看看翠花做好饭没有,我想早点用膳。”
樱桃气呼呼地去了小厨房。
太阳落山时,宋轻尘已吃过晚饭,和甜甜坐在廊下吃冰镇过的甜瓜。
云朵由白变金,由金变粉,由粉变红,再变紫变灰,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甜甜突然支棱耳朵,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往院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