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听着刀划拉在皮肉上“刺啦刺啦”的声音,纷纷往韩慎的方向看去,只见他手里的刀娴熟得就像庖丁解牛般,运用自如。
不到片刻,先是小羊羔的羊皮被扒了下来,接着便是一块一块的肉被剔了下来,堆放在羊皮上。
不一时,那只小羊羔就变成了一堆骨头跟皮肉,那骨架完完整整地立在地上,一根散架的骨头都没有。
韩慎剃完羊羔,便回头往陈会等人的身上扫视了一眼,那眼神总让陈会等人觉得,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
想想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刚刚埋头剔骨的样子,就像刑场上的刽子手一样,下刀的那一刻没有丝毫感情。
他那神态就像,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到了他的刀下,便会跟那只小羊羔子差不多。
那可不像是镇上杀猪的屠夫,屠夫除了杀猪,是不敢拿刀子杀人的。
可这少年定是敢的。
所有的人都吓得头皮发麻,连秦祯也被震住了。
现在想想,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想着这少年身上那些不寻常的刀伤,他的身份定是有些复杂,或是会招来麻烦。
陈会的腿肚子都吓得打颤,对秦祯说道:“好小子!没想到你今日还有帮手在。你给我等着,咱们的账以后再算!”说罢,便带着爹娘迅速跑出了义庄的大门。
院中顿时只剩下了秦勇一个外人。
韩慎眼神便只落在秦勇一个人身上。
秦勇心里一咯噔,他跟秦祯毕竟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伯侄,若是这少年想对他下手,秦祯说不定乐得看好戏,况且现在主场的人都跑了,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可可不是我要来的,是是他们拉着我来的。”便也匆忙跑出了义庄的大门。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月月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靠在秦祯的怀里,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秦祯能感受到小丫头心里有恐惧,更多的是伤心。
月月带着哭腔跟秦祯说道:“祯哥,我的小羊羔,小羊羔它死了。”
现在,陈家的人跟秦勇都离开之后,秦祯其实有些看明白了,这被她救回来的少年现场表演剔骨,摆出一副如此凶悍的模样,其实是为了替她将这些人都吓走吧。
可他表演得也实在太吓人了一些。
她安抚好月月,往韩慎的方向走去,见了那都不带一点皮肉的小羊羔的骷髅骨架,还是吓得退了一步。
镇定之后对韩慎说道:“虽然我很感谢你,把他们都吓跑了,可是你把月月吓坏了——”
秦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她有点害怕,如果让这少年给月月道歉,他会不会不高兴然后突然暴起?
韩慎起身回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在他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少年,看他的容貌,年纪应该比他稍长一点,可是个子却十分娇小。
男子?
韩慎心里狐疑,救他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个女子吗?
韩慎再看了看站在秦祯身后的那个都称不上少女的小女孩,救他的人更不可能是她了,这样弱小的身板是不可能将他从山崖下背回这里的。
尽管有些人天赋异禀,天生大力,可是这里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从刚刚那些人来看,他们一点都不害怕这少年跟小女孩,眼前这二人并不像是什么天生神力的人。
那么救他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了。
正在他狐疑的时候,秦祯又开口了,问他道:“你怎么不说话?你难道是哑巴?”
韩慎心里面有很多疑惑,又刚刚死里逃生,不敢泄露自己的身份一丝一毫,听了秦祯的话,埋头不语,就让人干脆把他当成哑巴好了——
他顺手扯了院中的一把杂草,将刀上的血迹擦干。
这动作将秦祯吓了一跳,她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再次问道:“你真的是哑巴?”说这话时她还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韩慎却转身将柴刀又放入了屋檐下的背篓里。
秦祯嘀咕道:“难道不只是哑巴,还是个聋子?”
月月小心走到了秦祯身边,听了这话,颇有些惊讶地小声说道:“啊!祯哥,他到底是谁呀?长这么好看,竟然又聋又哑。”
她话音刚落,韩慎便又转过身来。
月月立即吓得不敢说话,又躲在了秦祯身后。
秦祯看着少年一步步向她的方向走来,不知为何,这少年明明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小一些,大概是因为身高优势,或者是他剔骨的表演太过狠辣,无端地就让她有一种威压感。
所以当他靠近时,秦祯无端就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韩慎却没再理会院中的人,直接往义庄大门走去。
他心里十分着急,想要再回到那片山崖下去寻找妹妹的踪迹。
他倒是也不怕妹妹是被野兽叼走了,如果真的有野兽,不会只叼走妹妹这么一小块肉,而放着他这一大口食物不动。
他的脚步有一些匆忙,在秦祯看来,活像是急着要离开。
秦祯这时已经不敢再打着把人留下来当苦力的主意。
但想到这人好歹是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忍不住便提醒道:“你身上有伤,又没有吃东西,身体承受不住的。”
说完想起这人好似又聋又哑便闭了嘴,可她也不敢上前去伸手将这人拦下来。
她在心里衡量了片刻,想到囡囡,更加觉得奇怪,这人就这么离开了?他不要孩子了吗?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她完全没想到,韩慎一路上逃命,没有功夫细细关注囡囡的情况,囡囡跟着他们一路奔波,被尤氏抱回义庄后,也只能勉强糊口,这接连的折腾下来,实在是瘦了太多,跟韩慎梦里的样子相距甚远,韩慎根本就没有认出囡囡来。
可秦祯此刻更加不敢把囡囡的身份告诉此人。
她娘必定会抱着孩子不肯给,韩慎若是一气之下,对娘动刀子怎么办?
韩慎听到了秦祯的话,可是他此刻根本没有心思顾及自己。
于他而言,妹妹才是他的命。
可没想到,他还没有走到义庄门口,便一阵头晕目眩,彻底摔倒在了大门前,怪只怪他剔羊羔的时候,将全身的劲都给用完了——
他这一摔,月月吓了一跳:“啊!祯哥!他他他晕倒了! ”
秦祯安抚地拍了拍月月,道:“没事,他只是身体太虚弱了。”
说罢,上前去查看少年的情况,又探了探了他的额头,发现人还在烧着。
秦祯只见少年双眼紧闭,俊美的五官柔和了不少,不知他心中可是有什么郁结的事,连晕倒了,一双俊眉也微微皱着。
有一种容易激发女孩子保护欲的破碎感。
秦祯好似一下子忘记了这少年刚刚的狠劲,嘟囔道:“已经提醒你了,你的身体不行的,还非要逞强。”
她想将人重新弄回堂屋的破棺材里,又想着他身上伤口颇深,自己一个人折腾,说不定伤口还会裂开,便叫月月一起过来帮忙。
月月先是害怕,秦祯便告诉她:“这人已经晕倒了,伤不了人了。”
月月赌气道:“我才不要帮他,就是他杀了小羊羔。”
秦祯想了想,其实那小羊羔便是不杀也活不了了。这少年一刀下去,反而是解脱了小羊羔。
只不过这是秦祯一个人的猜想,便也就没有解释给月月听。
看见月月嘟着嘴,知道她的性子,便和缓着语气哄她:“好月月,你看他比祯哥高,又比祯哥重,你难道忍心看我一个人,搬他这么重一个人?”
月月自然是不忍心,虽然还嘟着嘴,但到底是上去帮忙了。
两人又一起将韩慎重新抬回到了堂屋的棺材板里躺着。
秦祯走出门来,见到屋檐下羊皮上堆放着的一小堆羊羔肉,去厨房拿了一个簸箕出来,将羊羔肉一块一块地捡到簸箕里,自己只留下了那小羊皮,等到了冬天,可以给囡囡做个小氅。
她将簸箕里的羊羔肉都递给月月道:“这小羊羔肉你带回去,煮些给你爷爷吃吧。”
月月不接那羊羔肉,哭着说道:“小羊羔死得那么可怜,我还要吃它的肉,我我不忍心的。”尽管他们家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她其实心里也馋。
秦祯说道:“爷爷生病了,需要吃一些好的,身体才恢复得快,如果小羊羔知道爷爷吃了它能够好得快一些,它觉得自己死了也有用,路上也会走得好过些。”
月月想了想,接受了秦祯的说法,又指着小羊羔的骨头道:“我想把它的骨头带走,给它立一个坟。”
秦祯想到这样能让月月心里面好受一些,便点了点头。
将月月送走以后,她又回到堂屋中给韩慎把了一下脉,发现他虽然烧着,不过伤口没有发炎的症状,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身体有些虚,便准备去厨房先给他熬一碗退烧药。
走到厨房中才发现,陈会一家子来闹了一早上,灶膛里的火无人看顾,锅里的山药都有些糊了。
秦祯觉得可惜,便拿了个碗,将锅里糊了的山药盛了起来,准备这碗留给自己吃。
洗了锅,先熬了一碗退烧药,拿到堂屋给韩慎喂了下去。
这才又走回厨房,重新煮了一锅山药给娘吃,顺便也给韩慎留了一碗。
她自己吃着糊了的山药,心里面却发着愁——那少年的身体不知为何虚得厉害,只靠着野菜跟山药汤,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