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大虾，清蒸鲈鱼，冬瓜虾皮汤，冰糖梨水这些口味清淡的菜，爷爷都放在了美人爸爸面前。
美人爸爸是唱京剧的名旦，平常为了保护嗓子，从来不吃重口味的东西。
大哥聂宸霆是特种兵兵王，他面前摆着的是一大盘子五香卤牛肉。
二哥聂宸佑和她一样喜欢吃甜食，他俩面前摆的是糖醋肉，西红柿炒鸡蛋，和一大盘点心拼盘。
三哥聂宸星嗜辣，辣椒炒肉片和烧鸡放在三哥面前。
聂娇娇仔细瞅了瞅，爷爷面前倒没有什么他喜欢吃的菜品。
聂娇娇眸光闪了闪，一股酸涩自心口开始蔓延。
其实爷爷一直记的每个孩子的口味。
只是因为大伯二伯三伯的牺牲，加上爷爷对爸爸和哥哥们简单粗暴，冷硬的沟通方式，在原主有心的挑拨离间下，爷爷和爸爸哥哥们的关系变的很僵。
上一世，从小跟在司令爷爷身边的她，最清楚，冷硬的司令爷爷其实一辈子都在自责。
每天清晨，她都会看见司令爷爷通红着双眼从冰冷的堂屋里出来。
爷爷整夜都没有回自己的屋里睡觉。
他在抓紧余生的每一秒时间，陪着心爱的家人。
一天三顿饭，在阴森森的堂屋里，爷爷每顿饭都会耐心的在十二个骨灰架上，摆好十二套餐具。
他边吃，边指着某个骨灰盒自言自语的念叨。
“宸霆，你是特种兵，不能光吃米饭，米饭糖分高，不利于加强肌肉的爆发力。”
“宸佑，你少吃点甜食，甜食吃多了长蛀牙，还有，你一天七八个小时做手术，要多吃点肉，吃肉才能长力气。”
“聂、宸、星，你光吃辣椒炒肉，把嘴巴辣的跟个娘们似的，给我放下那盘辣椒炒肉，不准再吃了，赶紧把剩下的冬瓜汤给我喝了。”
“还有你聂耳，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吃个饭把你讲究的，顿顿都喝冰糖梨水，你也不怕烧心。”
骨灰盒前都是聂家每个人各自喜欢吃的菜。
一顿饭下来，寂静的堂屋里，只听见爷爷自言自语的絮絮叨叨。
等最终一顿饭吃下来，堂屋里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安静。
良久，爷爷突然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这些话，爷爷该早说。”
干涩苍老的嗓音里是浓浓苦涩的忏悔。
聂娇娇眼眶泛红。
反反复复，无数个白天黑夜里，强硬的爷爷都是以这种卑微自虐的方式，来渴求聂家人的原谅和陪伴。
聂娇娇看向身旁盯着大哥聂宸霆吃米饭，屡屡欲言又止的爷爷。
鼻头酸涩，“爷爷，这些话，你确实该早说。”
早说了，爸爸和哥哥们就不会那么误会爷爷。
聂娇娇想着爷爷上一世的种种悲凉，唇角止不住微微抖动。
她沉下目光，看向正在吃米饭的大哥聂宸霆，“大哥，米饭很好吃吗？”
聂宸霆已经吃了好几碗米饭了，他偶尔夹点菜。
不重口欲的他突然听见妹妹问他，米饭好不好吃时，下意识的点点头。
特种兵王聂宸霆常年出任务，有时候，在非常恶劣的环境下，他经常一连几天都吃不上一顿热乎饭。
聂宸霆放下米饭，抬起锐利的眼睛，有点不解的看向妹妹。
有米饭吃就已经很好了，米饭当然好吃了。
聂娇娇一笑，“大哥，你吃几碗米饭了？”
聂宸霆一愣，他脑海里下意识的想数数今晚他吃几碗米饭了。
“五碗了！”聂震海在一旁大吼。
聂宸霆一惊，他确实是吃了五碗米饭了。
聂宸霆转头吃惊的看向爷爷，妹妹刚问完他，爷爷就一口回答出来了。
爷爷的反应竟然比他这个特种兵的反应都快。
一下子就说出他吃了五碗米饭了？
这怎么可能？兵王锐利的眼神闪过一丝迷茫。
爷爷怎么会这么清楚的知道他吃了几碗米饭？
聂宸霆看着爷爷，眼神疑惑。
“看什么看，也不知道你这特种兵是怎么当的，有牛肉不吃，整晚上光抱着米饭一碗接一碗的吃。”
“米饭糖分那么高，哪有牛肉有营养，你吃一肚子米饭，它能像牛肉一样加强你肌肉的爆发力吗？”
聂震海一口气说完，他没好气的瞪着光知道吃米饭的大孙子。
他刚刚几次欲言又止，要不是娇娇出口问大孙子，他今晚还真不能畅快的把憋闷在心里已久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
说起这个事来，聂震海就来气，每次吃饭，他一看见大孙子光吃米饭，心里就气的干着急。
他都把牛肉摆在大孙子面前了，大孙子就光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竟然对面前香喷喷的卤牛肉视而不见。
不知道多吃点好的，有营养的东西，对身体好。
聂震海提起这就来气，“大小子，你爸爸当兵王的时候，身手敏捷的像只猎豹，”
提起大儿子，聂震海就不由的自豪。
“那小子是真厉害，身手好的，一个人一下子能放倒一个连。”
聂震海说着，嫌弃的睨了大孙子一眼，“你知道你爸爸是怎么当上兵王的，怎么有的那一身有爆发力的腱子肉，还不是你爷爷从小用牛肉撑起来的。”
聂震海说着，起身端起大孙子面前一整盘卤牛肉，咣当一声放在大孙子眼前。
命令道：“把它给我都吃了。”
堂屋里寂静无声，众人纷纷放下筷子。
聂宸霆微愣。
聂娇娇偷偷一笑，抹去眼角一滴眼泪。
爷爷终于把放在肚子里，对聂家人的关心，说出来了。
聂娇娇起身，“大哥，这卤牛肉可是爷爷今早托关系，专门给你买的。”
现在物资特别紧张，就是聂司令家买东西也得要票。
卤牛肉票更是一票难求。
聂娇娇当然知道，书中，大哥每次出完任务回家，爷爷都会买这么一大盘子卤牛肉给大哥吃。
在现在这种条件下，要想买到这么一大盘子卤牛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愣怔的聂宸霆听着妹妹的话，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聂娇娇对着聂宸霆认真的眨巴眨巴眼。
卖好般的指着聂宸霆面前香喷喷，满满的一大盘子五香卤牛肉，口气认真的说。
“大哥，今晚这两斤五香卤牛肉，可是爷爷找以前的手下，现在转业在肉联店当厂长的李厂长买的。”
“爷爷特意叮嘱李厂长，一定要给大哥留一个满是筋的牛腱子。”
聂宸霆听完聂娇娇的话，眸光一震。
向来不求人的爷爷，能托关系专门给他买卤牛肉？
还特意叮嘱人家要带筋的牛腱子？
聂宸霆心口微微发热，原来爷爷对他竟然这么上心。
怪不得刚才爷爷一下子就能说出他吃了五碗米饭。
原来爷爷一直盯着他吃饭。
聂宸霆眸光震动，他脑海里依稀记的，好像以前他每次在家吃饭的时候，面前也总是摆着一盘卤牛肉。
可是他从来没放在心上，也从来不认为，摆在他面前的卤牛肉，是爷爷托人专门给他买的。
聂宸霆冷峻的面孔有些动容。
眼底染上一丝深深的愧疚，是他粗心大意，忽略了爷爷一直以来对他的默默关心。
兵王向来言简意赅。
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对爷爷的感激之情。
聂宸霆站起身来，身姿挺拔的对着爷爷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默默坐下，抱起眼前整盘的卤牛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大盘卤牛肉就见底了。
聂震海欣慰的点头。
不愧是他大儿子的种，就刚才那空手夺他枪的身手，不是他聂震海自夸，整个军区大院，能空手夺下他聂震海手里枪的人，除了当年活着的大儿子，就只有现在也当上特种兵王的大孙子。
聂震海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大孙子把一整盘卤牛肉吃的干干净净，连点渣都不剩。
他满意的收回目光，一瞥眼。
咦！怎么娇娇吃剩下的那大半盘糖醋肉，还有这么多。
二孙子好像一块没动。
聂震海看了一眼冷清吃饭的聂宸佑，心头涌上一丝急躁。
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还不吃糖醋肉。
糖醋肉凉了可不好吃的。
宸佑和娇娇小的时候，都喜欢吃他做的糖醋肉。
每次他喂娇娇吃糖醋肉的时候，宸佑都会乖乖的搬个小板凳，安静的坐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他喂娇娇吃糖醋肉。
就是再馋，宸佑也会等到娇娇吃完后，才把剩下的多半盘糖醋肉吃掉。
然后奶声奶气的跟他说声，“谢谢爷爷。”
聂震海想起这些，神情有些恍惚，他不知道，为什么最乖最听话的二孙子，会变成现在这样。
聂震海心头窝火，他气恼的瞪了二孙子一眼。
聂娇娇随着爷爷的视线，看向身旁的二哥聂宸佑。
她盯着二哥和二哥面前的糖醋肉，眼神微微一动。
二哥为人温和细致，肯定知道爷爷有意把糖醋肉摆在他面前，就是方便他吃的。
可二哥自始至终没动糖醋肉一筷子。
聂娇娇知道，二哥是有意不吃糖醋肉的。
他心里对爷爷有怨念。
聂宸佑在整个吃饭过程中，吃相斯文。
相比聂震海的急躁，他可沉得住气多了。
聂宸佑眼皮子都没抬起来扫过爷爷一眼。
他无视爷爷向他瞪过来的眼神。
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给他面前的糖醋肉和点心拼盘一个眼神。
聂宸佑心里冷笑。
爷爷特意把他喜欢吃的糖醋肉和点心拼盘摆在他面前，就是想让他吃的。
可他偏偏不如爷爷所愿。
聂宸佑冷下眼眸。
他不稀罕爷爷对他的这点甜甜的施舍。
看了眼堂屋外的绵绵细雨，聂宸佑心里苦涩。
春寒料峭，这么冷的天，外公还在家饿着肚子，等着他回去呢。
聂宸佑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端着米饭，暗淡垂下眼眸。
他现在和外公身上所有的钱，一共加起来也撑不了他俩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尽管他现在跟外公一天只吃两顿饭。
一顿稀的，一顿干的。
聂宸佑面无表情，他修长的手指绕过面前的糖醋肉和点心拼盘，夹了点西红柿炒鸡蛋，放进嘴里。
如同嚼蜡。
聂宸佑心里闷闷的，是强硬的爷爷把可怜的外公逼到这种惨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