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仿佛没有察觉到老夫人眼中的冷漠一般,笑吟吟的给老夫人行了一礼:“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问道:“账本都看完了?”
“回老夫人,都看完了。”王氏一脸恭敬地回道,双手交叠于腹前,姿态端庄。
老夫人闻言,沉吟片刻,对一旁伺候的丫鬟吩咐道:“素锦,你带你们二奶奶去一趟灵犀堂。就说我说的,让她把针线房的钥匙交给二奶奶。”
素锦应了一声,径直站在了王氏的身后。
“老夫人,孙媳就先退下了。”王氏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欲走。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荣庆堂的那一刻,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寒冰中的一道裂缝,让人心生寒意。
“王氏。”老夫人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王氏停下脚步。她忙转过身来,恭敬地问道:“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看着王氏,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王氏,我知道你心中有着不小的野心。但是,在这府邸之中,光有野心是不够的。你还要认清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王氏闻言,心中一凛,老夫人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她没想到老夫人会如此直白,更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看穿得如此透彻。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敬而诚恳:“老夫人的教诲,孙媳记下了。”
看着王氏言不由衷的样子,老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奈。
“你下去吧。”老夫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是。”王氏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她的脚步有些沉重,但走出荣庆堂的那一刻,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穿过一丛修竹,白墙绿瓦渐渐清晰,与方才荣庆堂的富丽堂皇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更像是一处被遗忘的清幽之地,静谧得只能听见竹叶摩挲的细语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一行人刚踏进灵犀堂,就听到一道悦耳的声音从廊下传了过来:“素锦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灵犀堂,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王氏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丫头俏生生地站在廊下,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们一行人。那双眼睛清澈如水,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晓棋妹妹这是做什么去,怎么没在大奶奶身边伺候,可是又偷懒了?”素锦从王氏身后走了出来,笑吟吟的打趣道。
晓棋娇俏地扬起下巴,笑道:“我就偷懒了,姐姐又奈我何?”
“你就仗着大奶奶性子好,使劲作吧。”素锦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大奶奶呢,可在家吗?”
晓棋忙收起笑脸,正色问道:“大奶奶在账房,姐姐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素锦看了看王氏,只见王氏微微点了点头,她便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早些日子大奶奶不是说精神不济,想让二奶奶过来帮一把吗?正好今儿二奶奶得空,老夫人就让我送二奶奶过来。”
晓棋闻言,忙对王氏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奴婢见过二奶奶,请二奶奶到花厅稍等片刻,奴婢这就请大奶奶回来。”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欣喜,显然对于王氏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
“大嫂的事要紧,我这里不着急的。”王氏温声说道。
晓棋闻言,笑眯眯地回应道:“怎么不急,我家大奶奶可是天天盼着您来呢。二奶奶快请进,别让大奶奶等久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引导王氏进入花厅。
刚步入花厅,淡淡的墨香夹杂着不知名的熏香就扑面而来,仿佛一股清泉,瞬间洗去了王氏心中的浮躁。这香气,似乎有着某种魔力,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下来。
花厅应该是张慧平常办公的地方。厅内陈设简单,却透露出一种不凡的雅致。几幅水墨画挂在墙上,笔触流畅,意境深远,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正中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散落着几卷未合的书册和一方砚台,墨渍未干,似是有人刚离开不久,留下了一丝未尽的文人气息。
王氏的目光在这些物件上流转,心中莫名升起一抹自卑感。
王家的女孩只读过列女传之类的书籍,相比贫民百姓家的女孩,不过是多识了几个字。
王家重武,男儿对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文人雅士的修养,都甚少涉猎,更别说女子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王氏,晓棋忙对一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墨痕、菊香,还不快上茶。”接着,她又转身对站在门口的王氏笑道:“二奶奶请坐,奴婢已经派人去请我家大奶奶了。您稍等片刻,大奶奶很快就会回来的。”
王氏忙收回思绪,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墨痕和菊香就端着香气四溢的茶水走了进来。她们将茶水恭敬地放在王氏面前的茶几上,然后退到一旁。王氏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那茶香仿佛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自卑和紧张。
她轻舒一口气,对着晓棋笑道:“好个贴心的丫头,大嫂有你这样的丫头,可真让人羡慕。
不似我房中的那几个,笨拙又不懂规矩。”
晓棋闻言,脸上泛起一抹谦逊的笑意,“二奶奶过奖了,奴婢不过是尽些本分罢了。大奶奶平日里待我们宽和,奴婢们自然也要尽心尽力服侍。”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身着天水碧长裙,面容温婉的女子步入花厅。
“哎呀,弟妹何时来的,怎的不派人提前通知一声?”张慧边说边快步走到王氏面前,热情地执起她的手,语气中满是真挚的关怀。
王氏站起身,目光在张慧微微起伏的小腹上停顿了一下,方才欠身行礼道:“大嫂勿怪,是我突然造访,打扰了您的清净。”
张慧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脸上挂着一抹温婉的笑容“哪里的话,咱们妯娌间本该多亲近,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
晓棋,吩咐小厨房做些南边的饭菜,今儿中午留你们二奶奶在这里用膳。”
晓棋应声而去,王氏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嫂,这怎么好意思,还让您特地为我准备饭菜。”
张慧轻轻拍了拍王氏的手背,笑道:“弟妹无需客气,你难得来一次,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你。
前些日子我害喜,大爷请了一些厨娘过来,里边正好有位南边的厨娘,你替我尝尝她的手艺正不正宗。”
王氏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嫉色,垂眸说道:“大爷对大嫂真好,事事都替大嫂着想,难怪当初为了娶大嫂,立下生平无二色的诺言,可真让人好生羡慕啊!”
听到王氏话中的讽刺,张慧哈哈一笑:“哈哈,大爷哪里是对我好,他是怕饿到了他的儿子。若说羡慕,你和二爷才让人羡慕呢。
不信你出去走走,才子佳人的佳话,可都传出京都了!”
王氏闻言,只觉心头一哽。对着张慧讪讪一笑,低声道:“大嫂莫要打趣了,真真羞煞人了。”
看到王氏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张慧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小夫妻脸皮薄,我就不打趣你了。妙琴,你去把针线房的钥匙拿来,顺便把针线房的管事喊来,让她们见见你们二奶奶。”
“是,奴婢这就过去。”妙琴忙应了一声,接着对一旁的晓棋交代道,“大爷走时交代小厨房给大奶奶炖了血燕,你去传话的时候别忘了端过来。记得盯着大奶奶用下,不然大爷回来又要唠叨了。”
晓棋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俏皮地说道:“姐姐放心,我一定盯着大奶奶用下那血燕,不让大爷有唠叨的机会。”
张慧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笑道:“好啊,你们这两个丫头如今是越发大胆了,竟连我和大爷都敢打趣。说,是谁惯的?”
晓棋和妙琴相视一笑,妙琴回答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大奶奶您了。”
张慧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你们这些丫头,就是会哄我开心。行了,快去忙吧,别在这里耍嘴皮子了。”
待二人离开后,张慧对一旁的王氏笑道:“让弟妹见笑了,这两个丫头被我给宠坏了,整日里没大没小的。”
王氏闻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怎会,大嫂同两位姑娘的感情如此好,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实不相瞒,出嫁时,府中也给我准备了几个丫头,只是却不如大嫂的丫头这般可心……”
王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张慧不耐地打断:“弟妹误会了,她们可不是我给大爷准备的姑娘,将来她们可是要做正头娘子的。”张慧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悦,似乎很讨厌提到这个话题。
王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大嫂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羡慕大嫂和丫头们的感情好,并没有其他想法。”
张慧闻言,脸色稍缓,她轻叹一口气,说道:“弟妹,你也知道这府中的规矩多,有些话不能乱说。她们虽是我房中的丫头,却是自小同我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自然听不得她们被如此作践。
做人姬妾的,哪有几个能有好下场?我虽不能给她们大富大贵,但至少要保她们一生平安,将来为她们寻个好归宿。”
“大嫂心善。”
“哪是什么心善,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同为女子,自是知道女子的不易。”
王氏带来的几个丫头听到张慧的感叹,无不默默红了眼睛。她们深知,做下人的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命运如同浮萍般随波逐流。
若是遇到心善的主子,或许还能得个善终,有个好的归宿;但若是遇到那等刻薄、狠毒的主子,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周昙儿几人默默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羡慕和悲哀。
对于周昙儿几人的变化,王氏并未放在眼里。在她眼里,下人就是下人,无论她们心中有什么想法,都无关紧要。只要她们足够听话,足够顺从,便足够了。
妙琴的动作很快,一盏茶还未吃完,她就带着针线房的管事回来了。她走到张慧面前,恭敬地行礼道:“大奶奶,人都请来了。”
张慧点了点头,示意妙琴将管事带到王氏面前。她微笑着对王氏说道:“弟妹,这两位是针线房的管事,以后你有什么不明白,直接问她们就可以了。”
接着,张慧又对黄妈妈和秦妈妈说道:“黄妈妈、秦妈妈,这是你们二奶奶。以后有关针线房的事情,你们就直接回禀二奶奶,不必再经过我这里。
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们,不要觉得二奶奶年轻,就随意糊弄她。若是被我发现你们有不敬或懈怠之处,必严惩不贷。”
黄妈妈和秦妈妈闻言,心中一凛,连忙说道:“大奶奶放心,就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糊弄二奶奶。”
张慧看着她们,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了,日后认真辅佐二奶奶,好处可少不了你们的。”
“是,老奴谨记大奶奶教诲。”黄妈妈和秦妈妈齐声回应,态度恭敬而虔诚。
“弟妹,你同两位妈妈细谈吧,我去去就来。”张慧揉了揉后腰,一脸抱歉地看向王氏,似乎是因为久坐而感到有些不适。
王氏见状,连忙关切地说道:“大嫂,你身子要紧,快去休息吧。”
张慧点了点头,走时随便把灵犀堂的丫鬟婆子都带了出去,就连素锦都一起喊走了,顿时花厅里就只留下了王氏带来的下人以及黄、秦两位妈妈。
王氏转向黄、秦两位妈妈,温声道:“两位妈妈都是府内的老人了,对府中的规矩都了如指掌。有些话我就不一一赘叙了,两位心里清楚就可以了。
老夫人命我接手针线房的事务,我希望两位妈妈能够像以前辅佐大嫂一样,尽心尽力地辅佐我。
我虽没有大嫂那般聪慧,有手段,眼里却最是容不下沙子的。当然,若做得好,我也不是吝啬的主。
两位妈妈,可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