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星稀,黎明前那浓如墨汁的黑暗,宛如一张巨大的网,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芦花山。
万籁俱寂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寒毛直竖的心悸静谧。
薛书廷率领着队伍,在这深沉的夜色中急速前行。
终于,在卯时,他们抵达了芦花山底。
此时,天已透出些许蒙蒙亮,但又并非全然明亮,恰似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今日的天气似乎也不是很好,只见天空骤然被撕裂,一道道闪电如银蛇狂舞,肆意地穿梭在厚重的乌云之间。
那刺眼的光芒瞬间将黑暗的世界照得惨白。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是天神在愤怒地咆哮,每一声都震撼着大地,让人胆战心惊。
闪电那迅速消失的的光芒,艰难地穿透那茂密得几乎不透风的树木缝隙,斑斑驳驳地洒落在山林之中。
光影交错,让原本就静谧得诡异的山底更添几分神秘莫测。
就在这令人几乎窒息的寂静里,忽然,一阵似有还无的脚步声,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石子,打破了这份宁静。
薛书廷瞬间警觉起来,他那如鹰般敏锐的目光,像箭一样聚焦到前方。
只见山林中的小路上,一群约莫八十人的队伍正急匆匆地赶下山来。
薛书廷的眉头瞬间紧皱,目光锐利得如同刀刃,紧紧盯着那支队伍,神色中满是谨慎。
此刻,他的心中不禁泛起层层疑虑:
在这局势混沌未明的关键时刻,这八十来人如此匆忙下山,究竟是友是敌?
会不会是那狡猾至极的贼寇使的奸计,故意假扮成自己人妄图来个出其不意的偷袭?
他不动声色地暗暗打量着这支队伍。
这八十余人皆身着破损的黑色甲胄,有的甲片已经脱落,有的则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刀痕与血迹。
他们手中握着的也是制式武器,有的刀刃卷曲,有的枪杆折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急切。
然而,这一切也极有可能是精心伪装出来的。
队伍逐渐靠近,那些人明显也发现了在山底这片平地上列阵的数百人。
只见一名将领模样的人快步向前,薛书廷定睛一看,竟是秦舟。
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因此消散多少,毕竟这情况太过蹊跷。
秦舟正要开口汇报,薛书廷却抬手制止,神色冷峻地问道:
“秦舟,究竟怎么回事?”
秦舟面色一怔,但很快也反应过来,连忙将救援的经过叙述了一番。
他的脸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紧张,语速急促地说道:
“殿下,我们攻上了贼寇的营地,顺利救出了军师他们。
只是有一点颇为奇怪,那贼寇营地的看守异常稀少,我们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突破了防线,这实在是让我心生疑惑。”
薛书廷听着秦舟的话,眉头皱得更紧,沉吟片刻问道:
“可曾发现其他异样之处?”
秦舟摇了摇头,说道:
“暂时没有,殿下。只是这稀少的看守,总让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仿佛背后有什么阴谋。”
薛书廷目光扫过秦舟身后的队伍,沉声道:
“先不管这些,带我去看看程将军他们的伤势。”
秦舟侧身让开道路,引着薛书廷走向后方。
只见几个担架上躺着受伤的将士,其中程修远面色苍白如纸,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暗沉的颜色。
封免途还在昏迷之中,他的伤势在所有伤员中最为严重,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逝。
薛书廷俯身查看二人的伤势,脸色愈发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钟离深知这次的失败全部是因为他的擅自行动。
他凑上前来急切的解释,神色焦急。
额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殿下,此事真的并非表面这般简单,您听我解释啊!”
然而,薛书廷对他置之不顾,他的目光坚定且严肃,一心只想着如何妥善安置伤员。
薛书廷大声命令秦舟:
“秦舟,速速将他们抬到芦花镇,不得有误!”
秦舟立刻应声道:“是,殿下!”
随即,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抬起伤员们的担架,准备启程前往芦花镇。
安排好这边后,薛书廷又果断地派出了一队人,严肃地说道:
“你们即刻回营地,将公主与指挥使他们接过来!”
这队士兵领命后,快马加鞭地朝着营地的方向奔去。
钟离望着薛书廷决绝的背影,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他几次想要再次开口,却又不知如何才能让薛书廷听进去自己的解释。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伍带着伤员朝着芦花镇出发,自己也只好跟着队伍一同前行。
一路上,钟离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薛书廷那冰冷如霜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到达芦花镇后,伤员们被安置在了他们起初租下的宅院中。
薛书廷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面色凝重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幸亏他一直以来都有带着军医行军的习惯,不然封免途如今的状态恐怕是回天乏术。
还有就是钟离!
薛书廷早就交代过让他小心行事,这些贼寇心狠手辣,务必以大局为重!
没想到啊没想到,钟离最终还是选择了贸然行动,甚至只带上了程修远二人,那一百个黑甲卫一个都不带!
如此狂妄自大,不出事才是真正的奇怪!
想到这,薛书廷心中又是一阵烦闷。
如今他的军师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他若是不表示表示,军中的一些人怕是会难以接受!
一念至此,薛书廷顿时瞪向钟离,眉头紧紧皱起。
眼中怒火燃烧,声音急切又带着恼怒:
“钟离,你怎么能单独行动?你难道不清楚这有多危险吗?
身为军师,你如此冲动行事,哪里还有半点谋略可言!”
“你,该当何罪?!”
薛书廷紧咬着后槽牙,这一声怒喝将在院中休顿的众人的视线全部吸引了过来。
钟离低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不敢看薛书廷的眼睛,嘴唇紧抿,小声说道:
“殿下,我……我当时觉着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要是能多探到些贼寇的消息,对后续行动肯定有大帮助。”
薛书廷气得双手握拳,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提高了音量:
“难得的机会?你这是瞎胡闹!
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的冲动,差点把整个计划都搞砸了,还连累了程修远和封免途!
这可不是官场,不是那些阴谋人心能比的!这里是战场,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一旁的黑甲卫们面面相觑,心中也为钟离捏了一把汗。
他们知道钟离这几日日里也是为了那些贼寇殚精竭虑,这一次行动真是遭了那些贼子的道了。
其中一位胆大的黑甲卫走上前,抱拳说道:
“殿下,钟离将军此次虽有过错,但也是一心为了战事,还望殿下从轻责罚。”
秦舟也赶忙劝道:
“殿下,消消气,钟离将军或许是求功心切,所幸此次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不如让他戴罪立功。”
钟离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与懊悔,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汗珠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仿佛是他内心愧疚的外在体现。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说道:
“殿下,是我错了。我一心只想立功,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此时,钟离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他深知自己的鲁莽行为给大家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不仅是害的自己丧失了清白,更是导致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陷入了危险之中。
他在心里不停地责备自己,后悔自己的冲动和自负。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倒下。
薛书廷停下脚步,直视着钟离,眼神中满是失望与担忧。
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立功?你这是有勇无谋!
咱们是一个整体,行动得听统一指挥,相互配合,哪能由着你自己乱来!”
钟离咬了咬嘴唇,一脸诚恳地说道:
“殿下,这次是我考虑得太简单,您狠狠责罚我吧。”
薛书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脸色却依旧阴沉,说道:
“责罚?
责罚能弥补这次可能造成的损失吗?
要不是秦舟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幕彻底遮蔽,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厚重的乌云如汹涌的黑色海浪,层层堆叠,不断翻滚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狂风骤然呼啸而起,如疯狂的野兽般嘶吼着,席卷着院子里的一切。
薛书廷的脸色犹如这恐怖的天色一般。他双目圆睁,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继续厉声斥责道:
“钟离,你这般肆意妄为,将我军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这狂风若是贼寇的毒箭,这乌云若是敌军的陷阱,你又当如何应对?”
风愈发狂暴,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似乎要将一切都撕裂。
豆大的雨点瞬间如密集的弓箭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
钟离在这狂风骤雨中,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的头垂得更低,不敢直视薛书廷那能喷出火来的目光。
薛书廷毫不理会这狂暴的风雨,依旧怒不可遏地吼道:
“你这过错,岂是几句认错便能轻易抹消?
这雨若为我军的血泪,这雷若为战事的丧钟,你难道还不幡然醒悟吗?”
院子里迅速积起深深的水洼,雨滴在水面上砸出无数惊心动魄的水花,好似预示着即将来临的危机。
钟离的嘴唇微微抖动,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说道:
“殿下,我知罪了,再也不会了。”
薛书廷的声音在风雨的咆哮中愈发显得凌厉而决绝:
“若再有下次,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