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薛书廷、叶麟与钟离未如其他臣子般散去,而是被薛晋召入了幽深静谧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缕缕青烟似愁绪般萦绕。
书册罗列整齐,却也难掩此刻凝重的氛围。
薛晋眉头紧蹙,那眉间仿若刻着深深的沟壑,目光中透着深深的忧虑。
他边缓缓踱步,双手负于身后,边率先开口道:
“今虽处置了章成渝与刘宣,然朕心难安。”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被无形的重担所压。
“想那章成渝狼子野心,妄图阴谋篡逆,扰乱我朝纲纪。
虽已将其主要同谋擒拿斩首,但其在朝经营多年,党羽恐不在少数。
更有甚者,朕近日得知,那章成渝竟与几位藩王暗中往来密切,不知密谋何事。
朕还听闻,这其中似乎还牵扯到了宫中一位位高权重之人,只是线索隐晦,朕不得而知。”
说罢,他长叹一声,停下脚步,疲惫地坐到龙椅上,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无力地挥了挥,尽显无奈与烦忧。
此时的御书房,仿佛被一片阴霾所笼罩,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薛书廷神色肃然,身姿挺拔却略显紧绷,直挺挺地站在一旁,沉着声说道: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绝非如此简单。据臣所查,那章成渝与藩王的往来已有一段时日,所谋之事恐不止于朝堂争斗。
或许他们欲里应外合,颠覆朝纲。但儿臣在调查此事的过程中,总有一些关键证据莫名消失,他们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这幕后之人手段极其高明,每次都能巧妙地抹去痕迹,让我的追查屡屡受阻。”
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与愤怒,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自从回京以来,他就加大了对于朝堂的调查力度。
虽然一开始总会有些进展,但每每到关键之处便断了线索,让他们根本无处可查。
薛书廷怀疑,章成渝背后之人必定是先皇的某位谋士,并且深藏不露,鲜有人知。
他的目光坚定而锐利,仿佛要穿透这重重迷雾,找出真相。
叶麟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小步,神色极为凝重,躬身行礼后说道:
“陛下,臣担忧此番风波会引得民心惶惶,朝局动荡。
当务之急,需安抚百姓,稳定人心。
那章成渝及其党羽的家眷依律处置,发配边疆,此事也需尽快落实,以免夜长梦多。”
说罢,他微微抬起头,偷偷观察着薛晋的表情,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抬手去擦。
他继续说道:
“只是臣担心,在发配途中,会不会有人暗中施救,横生枝节。
毕竟章成渝在朝多年,其党羽或许早已暗中勾结,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他们也许会杀人灭口!”
叶麟的声音微微颤抖,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躬着,眼眸微沉,透露着一丝十足的杀意。
章成渝和刘宣的家人对于他们或许没什么作用,但是根据那些人的狠辣心肠来看,做出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只是轻而易举的!
窗外的微风悄然吹入,却未能吹散这屋内的凝重。
叶麟的每一句话都似重锤,敲打着在场之人的心。
钟离微微颔首,面色凝重,拱手道:
“陛下,臣近日从前些日子刘宣屯兵处的文件中查得,章成渝与藩王的书信往来中,提及诸多利益交换。
藩王许以章成渝事成之后的种种好处,而章成渝则承诺为藩王谋取更多权力。
但奇怪的是,这些书信似乎并不完整,仿佛还有更重要的内容被隐匿。此事若不及时遏制,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眉头紧蹙,额头上的皱纹愈发深刻,目光中满是忧虑。
薛晋听闻,面色愈发阴沉,犹如乌云密布,沉声道:
“若真如此,局势更为复杂。那依尔等之见,当如何应对?”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仿佛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薛书廷略作沉思,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道:
“我建议一方面加强对藩王的监视,另一方面可派使者前往,以探虚实。
再者,京城防务亦需重新部署,以防万一。对于章成渝党羽,当逐一排查,绝不放过一人。
只是臣担心,我们的行动是否早已被敌人洞察。”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叶麟道:
“陛下,臣觉得还需整顿吏治。趁此机会,清除那些与章成渝有所勾结的官员,选贤任能,重振朝纲。
而且兵部,礼部,刑部尚书三职尚缺,还是需要尽快提拔人才,以做不备之需。
同时,可颁布诏令,安抚民心,彰显陛下的仁德。
但臣恐这诏令下达之后,会引起一些意想不到的反对之声。
毕竟朝中派系林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他的表情严肃,语气诚恳,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钟离认同地点点头,补充道:
“陛下,对于封免途之事,虽已在朝堂有所定论,但仍需趁热打铁,昭告天下其清白,以安学子之心。
此外,都察院在清查章成渝同谋之事上,还需陛下给予更多支持与督促。
只是臣隐隐觉得,都察院内部或许也并非铁板一块。”
“都察院呢这事简单,书廷,如若我没有记错,你还有个人手在都察院里面吧?”
薛书廷听闻钟离所言,不禁扬了扬眉头,对着薛书廷说道。
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试图从薛书廷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他如果没记差的话,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身旁那个便是薛书廷的人。
那人似乎是个从六品的经吏,不过他的官虽然小,但还是深得那个四品经吏孙敬德的信任,这也算是难得。
薛晋皱着眉,在脑海中想着那人的名字。不过一会儿,薛晋便回忆了起来。
“那人名叫冯旭吧?”
“没错,是他。”薛书廷点点头,没有隐瞒。
“叶麟,那便麻烦你跑一趟,将冯旭和那个孙敬德都带进宫来,说是我传的就是。”
薛晋眉头一扬,对着叶麟下达着命令。
“是!我现在就去。”
叶麟拱手应道,转身挎着刀便快步离去,脚步匆匆,带起一阵微风。
薛晋看着叶麟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带上了些许的忧愁,开口说道:
“书廷,你觉得章成渝的那些家眷该如何呢?”
薛书廷闻言,皱着眉头埋下头去,内心挣扎不断。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心中的善恶在激烈交锋。
钟离站在那,眼睛在二人身上飘来飘去,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端倪,他的脸色也渐渐的升起了几分思索。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御书房中的气氛随着三人的沉默愈发凝重,就连钟离也感到了几分的不适。
就在钟离实在受不了这股气氛的时候,薛书廷终于抬起了头来。
只不过眼神中多了几分狠戾,嘴角的冷漠让他陌生得不曾相识。
“呵,逆国叛贼,杀了便是。”
薛书廷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道。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似乎取那两府数十甚至上百人的性命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黑甲卫位列大乾三大私卫之一。
而这三大私卫,除了薛晋的腾龙军,边疆镇北王的卫北军,便是薛书廷的黑甲卫了。
这三大私卫,个个战斗力高超,以不过千人之数,尽可以一敌五,匹敌五千人的军队,堪称大乾战斗力之首。
薛书廷有黑甲卫在手,又怎么担心那区区几百人的普通家眷呢。
“殿下!”
薛书廷此话刚刚出口,薛晋还没来得及出声,钟离便迫切地喊出了声来。
他盯着眼前让他有些陌生的薛书廷,心中不免升起了几分不安。
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虽然他与薛书廷在边关相伴三年,但是战场上的杀戮始终是不同的。
边关的士兵是为国而战,他们死得其所,终究是有理有据的。
但现在薛书廷要杀的那些人,却只是一些普通的家眷,他们手无缚鸡之力,都是一些普通人,与战场上的士兵有着天大的差别。
这对于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钟离依然是有点难以接受。
他还是宁愿相信祸不及家人这个道理,但从薛书廷目前的神色来看,不论是章成渝的家眷,还是刘宣的家眷,恐怕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甚至薛晋也对薛书廷的这个决定露出了肯定之色,很明显,他十分支持薛书廷这个决定。
他们生在皇家,对于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们从来都不该对敌人心慈手软!
“怎么了吗?”
薛书廷皱了皱眉,看向已经冷汗涔涔的钟离,疑惑的问道。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似乎不明白钟离为何如此反应。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事情。”
钟离摇了摇头,强颜欢笑地对着薛书廷咧了咧嘴,心中惊疑不定。
他的笑容显得十分牵强,眼中的光芒也变得黯淡。
直到现在,钟离才真正地看明白了一切。
所谓的“伴君如伴虎”从来都没有错,就连薛书廷也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仁慈。
以前之所以给他这种感觉,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碰到能让他心狠的时候罢了。
若真到了时候,恐怕薛书廷也会跟所有君王一样,以杀戮稳朝权。
杀戮,永远是最快的方式,但不是最有效的。
所以才会需要像钟离这样的人才,只有恩威并施,天下才能稳定。
或许,他真的不该坚持将曾经的平等搬到这个世界。
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好,但君便是君,臣便是臣,君永远位于臣之上!
这个世界,始终是围绕着君王,君王认为你对,你便是对,君王认为你错,你便是错!
钟离在心中想通了一切,低下了头,心境也开始了缓缓地变化。
他抬起手,恭敬地对着薛晋行了一礼。
虽然这个动作钟离没有少做,但薛晋与薛书廷总觉得钟离此时与以往有些不同。
若是说以前的钟离身上是一股书生气,如同腹有诗书气自华那种气质。
那么现在的钟离身上突然多出来一丝深沉,虽然夹杂在他的身上有些突兀,但似乎这样才显得正常一些。
“臣认为此事可行!那些家眷决不可留!”
他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彻底放下了曾经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