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不仅云莉,就连泌尿外科的数位主任医师,皆对杨光投以全新的审视目光。急患者之所急,忧患者之所忧,仅此一点,便足以彰显其医德之高尚。
尽管他们尚未有机会深入了解杨光的医术究竟如何,但从黎泽韶对待杨光的态度不难推测,二人的水平应是伯仲之间。
“云主任,您究竟是从何处觅得如此高手?”尾随而至的医院院长贴近云莉,好奇询问。
云莉心知肚明,院长之意何在,故而揶揄道:“院长大人,莫非您是想将他招揽至我们医院门下?”
院长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可万一他只擅长这两种病症呢?毕竟他还那么年轻。”云莉话中带刺,故意挑起了话题。
院长的脸色随之凝重,的确,杨光的年龄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或许他只是在某一领域有所建树,但如姚海德这般复杂的病情,医院一年也难得遇到一二。
云莉在一旁暗自发笑,她深知院长的心思:对于人才,他总是希望现成可用,却又缺乏主动发掘的勇气或能力。若真有意引进杨光,即便对其了解不深,也可借学术交流之名,安排几位医生与之切磋,自然能判断出杨光是真才实学者还是偶然得志。当然,他也明白,杨光绝不会甘于留在县人民医院,否则也不会去考取公务员了。
此时,黎泽韶与杨光已各自开出了药方。二人交换审视,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黎泽韶便从杨光手中取回自己的方子,一撕为二,感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真是老矣。”
杨光笑答:“黎神医何谈老矣,晚辈不过是偶有所得,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黎泽韶对杨光的人品不禁更加钦佩。先前杨光以“前辈”相称,或许是对自己的某些行径不满,而今随着丁静的离开,两人间的恩怨悄然消散,他立刻改了称呼。更令人感慨的是,以杨光的能力,称自己一声“神医”,其背后的含义自是非同小可,尤其是那句“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更是给自己留足了颜面。
黎泽韶心中暗自羡慕,若是自家孩子能有杨光一半的才华,怕是梦中也会笑醒。
云莉等人目睹黎泽韶自毁药方之举,无不惊诧。显然,即便是黎泽韶,也意识到即便双方都准确把握了病情,但自己开的药方似乎仍不及杨光的更为有效。
院长的眼神愈发明亮,他既认同云莉的观点,又开始怀疑杨光的本事远超自己的想象。
“就按杨大夫的药方抓药煎制。”黎泽韶吩咐护士。杨光的药方上对煎药抓药的细节标注得极为清晰,无需担心护士无法理解。
“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杨光提议道,他想起了省人民医院那次误将商陆当作人参的事件。
黎泽韶不解,医生的本职是治病救人,抓药煎药应属护士职责范畴。
杨光便讲述了在省人民医院的那段经历。
云莉等西医对商陆与人参的区别不甚了解,黎泽韶简要说明:一为大补,一含剧毒。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院长惊呼,声音几近嘶哑。“我们是正规的国家二级甲等医院!”
“我遇到这事时,那还是在一家三甲医院呢。”杨光平静回应。
众医生面露难以置信之色,纷纷猜测杨光口中的三甲医院是哪家。云莉心中已有几分猜度,毕竟西江省虽不乏三甲医院,但杨光涉足的只有省人民医院,毕竟于芳当年患病时正是在那里接受治疗。
若连西江省人民医院都能发生此类失误,那么区区县人民医院,又有谁能确保药品万无一失?尤其对于中医而言,药物多为简单加工,经验丰富的医生如杨光,一眼便能辨其优劣真伪;而西药全为成品,不依赖专业仪器,谁能轻易辨别药品是否达标?
云莉能想到这一点,其他医生又何尝不是?一想到自己的诊断无误,处方亦无差池,却因药品质量问题导致患者病情未见好转,甚至中毒,众人不由心生寒意。
尽管这类事件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谁能保证绝无仅有?
众人本欲向黎泽韶探询姚海德的病情及治疗方案,此刻却皆失了兴致,视线纷纷转向医院的顶梁柱——院长大人。
云莉,身为一名平日里并不热衷于医院管理的主任医师,此刻竟率先打破了沉默:“王院长,听闻洪都多所医院正筹备联合药品招标,我们是否也应积极参与?”云莉的声音虽轻,却如石子投入静水,激起层层涟漪。
雨阳县人民医院的王院长,以他那地中海式的标志性发型闻名,此刻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暗自咒骂杨光节外生枝,早先将杨光纳入县医院麾下的念头,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这,这个嘛……”王院长嗫嚅半晌,终究未能吐出半个字来。他毕竟不是王尚兴,无法年年从药厂那里轻松获得数十万的回扣。
云莉并未点破,语气平和地继续道:“据我所知,省城那几所医院是在上级部门的倡议下,才决定举办这次药品招标会的。回头我也和我家老陈商量商量,或许可以让他的人调查一番,看这些年来是否有谁在药品采购中中饱私囊。”
王院长头顶的汗水如同小雨般滴落,他原只想借机向黎泽韶示好,哪料到杨光会触及药品质量这一敏感话题。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一向稳重的云莉,竟在此刻提出药品招标之事。这还不是最糟的,即便将来失去了回扣,但若真要追溯过往,等待他的恐怕将是铁窗生涯。
“你们先在这里照看病人,我到药房看看杨大夫是否已备齐所需药材。”不得不佩服,即便是身处风暴中心,地中海发型的王院长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转身离去,留下一室的寂静与人心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