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庄严肃穆的场合,众人并未留意到陈丹细微的动作,唯有杨光轻声问道:“你真的回来了?”
“父亲常教诲我,要尊敬那些真心实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李书记如同蜡烛,照亮他人,燃尽自我。我想送他最后一程,也是对他最后的敬意。而你,也要保重身体。”陈丹言毕,默默走向送行队伍的尾端。
按习俗,送行队伍前列仅限于逝者的至亲,杨光作为李为民之子首当其冲,随后是李为民的侄子侄媳等亲属。陈丹短暂站立数分钟尚可接受,但长时间停留会被视为对逝者的不敬。
陈子超若有所思地望向女儿,心中五味杂陈。身为政界人士,他对李为民这类人物自然心怀敬意,但在许多考量上,他也不免权衡个人利益。杨光,他是认识的,在源潭镇那次,他目睹了与女儿同龄的年轻人与石南谈笑风生,打听之下方知杨光是源潭本地人。他曾有意结识杨光,但后者赴省城后便没了音讯。
此次,他原计划待李为民夫妇安葬后再以慰问家属之名与杨光深谈,未料女儿竟已与杨光相熟,且看似交情匪浅。女儿特地从北京归来,他本以为是思念父亲,后闻她坚持同行送别抗洪英雄,他并未多想,如今看来,女儿心中似有他意。
陈子超初时怒不可遏,任谁发现自己悉心培育多年的“白菜”突遭“猪拱”,心情都不会好。况且陈家这颗“白菜”不仅貌美,品质亦佳,堪称佼佼者。
然而,陈子超城府颇深,纵使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尤其是在此哀悼之时,他的表情始终凝重。
因人数众多,葬礼进程缓慢。其他人只需撒土于墓穴之上即可,而杨光需向每一位送行者跪拜致谢。长达五里的队伍,人数何止数千。
待最后一抔土落下,时针已指向下午两点多,杨光连续跪拜五小时有余,头上沾满了黄土,神色疲惫至极。
陈丹记忆中的杨光总是快乐、乐观、积极向上,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心中一紧,再次扶起杨光。见他步履蹒跚,她索性一直搀扶着他。
杨建国夫妇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李为民夫妇的离世令他们悲痛,但儿子得到女孩青睐的消息迅速冲淡了这份哀伤。毕竟,生活总要向前看。
陈子超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对杨光的了解有限,一是杨光与石南相熟,关系似乎不错,这对陈子超而言本是好事,但他并不想利用女儿作为晋升的政治资本;二是确认杨光未考取大学,否则不会选择公务员之路。
其实,陈子超更在意的是杨光的人品与能力。提及能力,他不禁想起杨光那神奇的医术。
这么一想,杨光似乎也不差,陈子超心中闪过一丝念头。
即便如此,陈子超一见杨光仍怒火中烧,无关其他,只因无人会对拱自家白菜的“大肥猪”有好感,除非时间证明这“猪”非但眉清目秀,还能时不时贡献出肥瘦适宜的肉来,主人的态度才会有所改观。
因心情不佳,陈子超在后续的慰问中言辞简短,更未提留李家山用餐之事。
归途中,望着陈子超如包公般黑沉的脸庞,陈丹问:“老陈同志,你今天心情很糟吗?”她对父亲的称呼颇为有趣,不称爸爸,而叫“老陈”。
若在平时,陈子超会戏称女儿为“小陈同志”,但此刻他心情沉重:“党失去李为民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同志,我这做父亲的怎能高兴得起来!”
“虚伪。”陈丹撇嘴道,“李书记的离世令人痛心,许多人对杨光投以异样的目光,认为李书记因他而死,但他们忘了,据肖书记和鸡峰水库下游村民所述,若非杨光冒险跳入水库,水库可能无法支撑到泥石流爆发,那样的话,下游村民来不及完全撤离,伤亡岂止李书记夫妇二人。”
女性的直觉敏锐,陈丹刚到李家山便察觉到民众对杨光截然相反的态度:一部分人,尤其是鸡峰水库下游的村民和源潭镇政府人员,对他充满感激;另一部分,尤其是刘秀的娘家人,则认为他害死了李为民,间接导致刘秀之死。这也使得肖战欲为杨光颁发见义勇为称号的计划,因刘秀娘家人反对而搁置。
都说知女莫若父,陈子超很快意识到女儿在为杨光争取荣誉。他对杨光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看来杨光的人品确实不错,为何自己却越看越不顺眼?
其实这些情况陈子超并非不知,只是在得知陈丹与杨光关系非比寻常后,他下意识地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