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踽踽独行于牛头岭蜿蜒的小径,此地原非荒芜之地,江南处处皆显生机,唯此处土地略显贫瘠,小丘散布,却只见杂草丛生,连手腕粗细的小树亦屈指可数。
然而此刻,这一切都被蔚蓝的帐篷所取代,趁着近日晴朗,帐篷外晾挂着换洗衣物,炊烟寥寥,似是点缀其间。
忽地,杨光瞥见前方有人手持菜刀,在砧板上剁着什么,初时以为是黄鳝之属,近观方知乃是一条水蛇。他知晓某些地方有食蛇之习,但在源潭,此景颇为罕见,足见粮食短缺之严重。
杨光自身亦是如此,这几日,每日仅得两包方便面与一瓶五百毫升的清水,对他而言,这简直是杯水车薪,仅能勉强维系生命,而这份微薄的供给还是因他伤病之故,许多人每日仅能领取一包面。
这便是他欲逃离牛头岭的初衷!
县城虽也遭水患,但据杨光所知,仅一角受损,若手头宽裕,尚能购得食物。
正当杨光思量脱身之策时,又目睹旁人剥鼠皮、蛙皮,更有几人合力抬来一头猪。一打听,才知这些都是从水中打捞而来。
“这些万万吃不得!”杨光心急如焚,深知洪水浸泡之猪难以确保安全,水质本就不洁,携带着大量杂质与微生物,加之猪死后未经处理,极可能携带病菌。
“我们又何尝不知!”人群中有人无力地回应,“可我们饿啊!实不相瞒,已两日未进粒米。”
杨光默默掏出最后一包方便面,却被前方之人婉拒。他虽只有一包,但他们却有四五人之多,且各自家中尚有老小。
观杨光之态,显然也是久饿之容。
“政府不是发放了方便面吗?”杨光疑惑问道。
“发放是发放了,一日一包,可家里孩子从未吃过这些,也都饿着呢!”领头者答道。
杨光顿时明了众人之意,他们宁可自己挨饿,也要让孩子多吃一口,方便面虽非佳肴,此刻却成了维系生命的唯一食粮!
“无论如何,这些浸泡过的猪肉绝不可食用!”杨光焦急万分,虽与他们素昧平生,却不愿目睹悲剧发生。
“或许可去黄田坝瞧瞧,那里未受灾害,应有粮食出售。”杨光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的天真,黄田坝地势虽高,未遭水淹,但连月大雨,稻谷颗粒无收,去年的余粮又能剩几何?众人苦笑,别说无粮可售,即便有,他们也无力购买。
杨光一时束手无策,深知饥饿之苦,此时别说死猪,便是树皮也能成为果腹之物。
众人正欲绕过杨光,却又停下脚步,原来肖战拦住了他们。杨光数日未见肖战,再见时,肖战更显消瘦,肤色黝黑,说是四十岁也有人信,与乡间农夫无异。
“乡亲们,这死猪不能吃啊!”肖战的语气与杨光如出一辙,情景再现。
“什么?你们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桶方便面?”肖战眼中满是诧异。身为镇长,救援物资的分配他了如指掌,不仅有方便面、矿泉水,还有火腿肠、榨菜等,虽不能让灾民大快朵颐,但填饱肚子应无问题。
以肖战的饭量,一日三桶面尚能果腹,但对于这些从事重体力劳动,且饮食匮乏的乡亲而言,显然是不够的。
据肖战了解,若是在洪灾初期难以做到,如今应已改善。
而今每人仅得一桶,实乃生死攸关!
肖战虽不愿怀疑其中猫腻,却也不得不疑。一周前,镇党委书记李朝伟不顾洪水汹涌,返回源潭,指责肖战未能妥善保护乡亲,对肖战及留守的镇政府领导进行了不点名批评,并接管了救援物资的发放工作。
肖战深感愧疚,无论是西河决堤,还是鸡峰水库险情,均发生在李朝伟离镇期间,由他主持工作之时。因此,对于李朝伟的安排,他并未提出异议。
“我有两桶!”杨光坦诚相告,见众人投来羡慕的目光,连忙补充,“听说是因为我是伤员。”
肖战回首望向随行人员,“小李,这是怎么回事?”
李谷山如履薄冰,对此一无所知,这段时间他随肖战四处奔波,走遍了源潭镇的每个角落。
肖战意识到问错了人,随即吩咐:“你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几位乡亲看出肖战身份不凡,进退维谷,还是杨光解围:“这是我们源潭镇的镇长!”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先将这死猪掩埋了吧,切记,水中之物万万不可食用!”肖战言罢,众人虽不舍,却也无奈照办。只是挖坑的力气,对他们而言,实在太难了——他们太饿了。
杨光向肖战透露了前往县城的打算,此言非为闲聊,两人交集不多,他更希望再次向肖战借取路费,杨家湾的难民虽多,却同他一样,身无分文。
“去县城?现在没有班车啊!”肖战说道,旋即又想起,“听说最近有人弄了艘船,从源潭码头经雨阳湖直达县城,不过船通常早上八点左右就出发了。”
这对杨光而言是个好消息,至少无需辗转舟车,或许一天之内即可到达。至于早上八点,倒也不算难题。
“肖镇长,能不能再借我二十块钱?”无论乘车还是乘船,总需费用,想到此,杨光嗫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