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交谈片刻,肖战愈发感到杨光的气质与他的年龄不符,显得格外成熟。
杨光并未多言,心中却是沉甸甸的。他清楚记得那场洪水给杨家湾、源潭镇乃至全国带来的创伤。全国层面或许过于宏大,杨光自认没有悲天悯人的胸怀,但杨家湾的惨状却如烙印般刻在他的心上——整个村庄的屋舍尽数浸泡在浑浊的洪流中,损失惨重。
更令人揪心的是,已有两名乡亲在这灾难中丧生,而这仅仅是个开端。
两人情绪皆是沉重。杨光见那小船因搁浅而未被冲走,便再次游至岸边,费力地将它拖了过来。对肖战,杨光暗自生出几分敬佩,这并非因其能力,而是其勇气。要知道,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仅凭一根竹竿驾驭独木舟穿越汹涌的洪水,无疑是极其危险之举。这小船平日里不过是村民们往来西河两岸的摆渡工具罢了。
待肖战上船,杨光才发现那条大草鱼仍在挣扎,思考片刻,他将其提起,轻轻放回了河中。“你会划船吗?”肖战问。
杨光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作答,一边操控着船桨,一边说道:“水下隐藏着许多房屋残骸,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触礁,就像你刚才那样。”
肖战对此自然心知肚明,因此他尽量让小船贴近岸边,却仍不慎触碰了河岸。“你有地方可去吗?”杨光问道。
他知道,此时的救援远不及后世系统,许多人只能投靠亲戚。毕竟,受灾区域主要集中在西河两岸及地势低洼地带,相较于长江、珠江等大城市的受灾规模,西河周边显得微不足道,难以获得足够的国家援助。想了想,他不愿给亲戚添麻烦,况且如何向他人解释这一切也是个难题。“政府应该需要志愿者吧!”他说。
肖战本想提醒,在这种情况下做志愿者十分危险,但想到杨光的游泳技能,便改口道:“确实如此。”
两人不再言语,面对着肆虐的洪水,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杨家湾距离源潭镇政府不过十里之遥,平时骑车半小时即可到达。但此刻洪水泛滥,路况复杂,杨光决定沿河堤划船前往。
“会不会太冒险?”肖战刚从生死边缘被拉回,心中难免担忧。
“那得看是谁!”杨光自信满满,西河两岸,谁人不知他杨光的名号?
肖战沉默了,但他很快便安心下来,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水上技艺的确高超,既迅速又稳健。
约莫一个时辰后,小船稳稳停泊在源潭镇的渡口。镇上多处亦遭水淹,经历数日灾难,此时的源潭镇反而显得异常宁静。实则是多数人已撤离,仅剩高地零星人影。有人低声叹息,有人压抑着抽泣,偶尔几个孩童,尚未意识到家园已逝,仍在嬉戏,引来大人严厉的责备,随后便是孩子的哭声。
杨光与肖战同声一叹,在天灾面前,人类的力量显得多么渺小!
“救灾物资已发放,但交通中断,抵达源潭镇的不多。”肖战不知为何向杨光解释这些。
“该死的何文强!”杨光低声咒骂。
“这与何县长有何关联?”肖战听闻,不禁追问。
何文强虽是县长,却非雨阳县,而是邻近正阳县的父母官。作为镇长,肖战对周边县市领导自然有所了解。
杨光无意间提及此人,皆因西河一夜暴涨三米,正是何文强一手造成。西河上游有一座西江省最大的水库——军民水库,其规模之大,几近四百平方公里。今年尤为严重。
作为一县之长,为减少本县损失,在洪水来临时开闸泄洪本无可厚非,但至少应提前通知下游。偏偏何文强一意孤行,未发一语便全开水库闸门,上游洪水奔腾而下,下游长江水位倒灌,加之连绵不绝的暴雨,导致西河水位短时内急剧上升,且正值深夜。
当然,这一真相是在洪灾发生一个月后才逐渐为人所知。此刻,西河两岸的人们只知道军民水库的堤坝也垮塌了。
“没什么。”杨光摇头,此时不便向肖战细说。
肖战也无意深究。
此时,肖战已引领杨光来到镇政府大院。如同街道,一楼也被洪水侵袭,但情况较杨家湾稍好,水位仅及脚踝。院内搭起了几顶帐篷。
“洪水泛滥,这些是志愿者们的临时住所。”肖战解释道。
杨光理解,此时的志愿者远不及后世的专业,他们满怀热情,却缺乏组织与专业训练。“帐篷和行军床由政府提供,一会儿我带你去领取。至于吃饭……”肖战摇头,见杨光身无长物,便领他到办公室,找出两百元钱递给他,“目前只能自行解决。”
杨光未加推辞,他身无分文,总不能饿着肚子。“这算是我借你的。”
肖战欲笑,却笑不出,“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区区两百元算什么。”
“你今晚先住下,明日会有干部带领志愿者分配物资。”
杨光望向天际,已是傍晚,不宜外出。正欲告别,忽闻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肖镇长,鸡峰水库出现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