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句话在我的心里盘桓良久,却迟迟说不出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另一条腿。
“达西布是我男人。”翠翠的声音突然响起。
翠翠话说完,我抬起的那一条腿也再度放下,缓缓地将身子转了回去,同时只留下单手托住巴托。
“达西布是我男人!”翠翠低着头又小声重复了一遍,而后缓缓抬起了头。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
其实听到翠翠这句话的时候,我反倒有些不忍,不是替翠翠,而是替温吞。如果温吞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熟练地从腰间将那把手枪举了起来,枪口对准翠翠,我冷冷地看着她。
“你就是用的这把枪吗?”翠翠的眼神里情绪复杂。
“对。”我缓缓吐出一个字。
可翠翠却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浑身开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
“达西布,你这个骗子!”
几乎是在说这话的同一时间,翠翠冲向了我。
这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的食指明明紧扣着扳机,却无法扣下,直到翠翠的匕首来到我身前。
翠翠显然没什么打斗经验,她的攻击恐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轻松躲过。
我看准时机,一脚踹在翠翠胸口,翠翠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这间铁皮屋里,连地板都没有,只有坑坑洼洼的地面。
这么大的动静,再一次惊动了老人怀里的孩子。见那孩子开始微微活动,有要醒来的征兆,老人又开始轻轻地在孩子耳边呢喃。
而翠翠看着自己的孩子,泪水再一次溢出双目。
我不忍再看下去,转身想要离开。
“站住!”翠翠的声音已经有些凄厉。
我不得已再次停下身形,叹了口气,却没有转身。“你的孩子需要母亲。”
“我要让你们两个给达西布陪葬!”
听出翠翠的话语有些不对劲,我急忙转过头去,却发现翠翠的手里竟也握着一把弹弓。而且弹弓里明晃晃的显然不是石头,更像是一枚钢珠。
这么近的距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尤其是意识到翠翠的弹弓是瞄准巴托的时候,我不得已再一次将手枪举起,对准翠翠。
我希望她可以就此罢手。
可翠翠却已经用尽全力拉开了弹弓。
“你不要闹了,我真的会开枪的!”我的话语竟然有些慌乱。
可翠翠无动于衷,她倔强地昂着头,对准巴托的脸,用力拉扯手里的弹弓。
去他妈的!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我实在是受够了!什么是非善恶,老子手里有枪就够了!
在这间近乎密闭的房间里,枪声似乎格外刺耳。
婴儿被吓得大声啼哭,也是在这啼哭声里,翠翠倒了下去。
她的胸前绽放出一簇血花,随即氤氲开来,将她的上衣全部浸染。
“伢仔乖,伢仔不哭哦。”老人只是看了眼倒下的翠翠,然后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头继续安抚着怀里的孩子。
我的眼泪也在那一刻滑落,“啪嗒啪嗒”,一滴滴落到了我手中的枪上。
我再一次缓缓举起手枪,对准了祖孙二人。
老人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埋头只顾着照看怀里的孩子。
“咔哒”
“咔哒”
“咔哒”
我一连扣下了三次扳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阴暗的铁皮屋,走下了这崎岖的山路。
……
皮卡车重新行驶在山路上,副驾驶上斜靠着还在昏迷的巴托。
我用手擦了把脸,加速朝前驶去。
只是脑子里全部都是翠翠倒下前的场景,翠翠弹弓里的钢珠比我的子弹还要早,我也是在看到弹弓击发的那一刻才下定决心开枪的。
只是当翠翠已经中弹的时候,我才发觉那一枚钢珠是那样绵软无力,它只是轻轻地击打在我的上衣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凹痕。
哪怕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不会只有这点力气,何况一个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的成年人。
其实我早已察觉,翠翠是一心求死的。如果她想杀我,就不会采取这么愚蠢的手段。只是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前方晃动的人影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们似乎是想要拦下我的车。我这才回过神来,在两人的脚边,被重新摆放的两具尸体,我再熟悉不过。
缓缓将车子停下,我看向车子外这两个不太友善的山民。
他俩的装束看起来应该就是大山里的人,只是表情不大对劲。明明脚下就是两具尸体,这俩人却看不出什么恐慌与焦急,反而贼眉鼠眼地打量着我的车。
不知道他俩拦车是要求助,还是要盘问我,亦或是别的什么目的。
我缓缓将车窗放下,冷冷地看着这两个家伙,准备看他俩下一步要干什么。
可谁知道,刚才还一脸不对劲的两人,在车窗放下之后竟然有些恐惧。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两步。
就说我现在满脸是伤,但是有这么吓人吗?
见他俩这样,我冷笑一声,加速离开了。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这两个家伙还在盯着我看。
而他们脚下的温吞和达西布,却再不会与这片大山有任何交集了。
我低头看了眼腰间别着的手枪,似乎明白了刚才两人恐惧的原因,只是这枪里早就没有子弹了。
可这手枪却使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霎时间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突然醒悟,为温吞觉得不值得。
刚刚由于情况紧急,我没有在意,此刻我才意识到翠翠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达西布骗了她,说的就是这把枪。
也就是说,在达西布消失的这段时间里,翠翠和他在一起。达西布想要借刀杀人的计划,翠翠也知道。她知道这把枪的存在。
甚至!这个主意可能就是翠翠出的,毕竟达西布的脑袋不一定能想出这些。所以翠翠在等着温吞被杀死的消息,可是看到两兄弟都没回来,翠翠才知道达西布失败了。
想到这,我只觉得大脑慢慢空白,深深地觉得后怕。
自始至终,翠翠的嘴里都没有提过一句温吞,这足以证明,在翠翠心里,达西布才是她真正在意的人。
为了能永远和达西布在一起,翠翠甚至不惜除掉温吞。
虽然达西布吸毒,打妻子,可他毕竟是翠翠的丈夫。没有人只有缺点,这些都只是温吞眼里的达西布,却未必是翠翠心中的达西布。
你是所有人的地狱,却唯独是我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