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王听了永安帝的话,顿时也陷入了沉默。
仿佛透过二十年的时空,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在南疆战场上,当年大安国军队遭遇的最惨烈的一战——
传闻,南疆有个族群,擅长养蛊,避世而居,一副隐士高人的做派,等闲不出世。
养蛊人能养出各种各样的蛊虫,不同的效果,不同的功能,甚至还能根据需求定制出特殊的蛊虫。
譬如痴情蛊,让一对互相爱慕的有情人分别服用一对痴情蛊,就代表两人以生命起誓,今生今世不得背叛对方,若是有其中一方爱上了别人,那么背叛者将会被蛊虫啃食心脏而死。
譬如城王妃之前中的吞噬蛊,可以寄居在人的身体里,吞噬所有被人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同时吞噬人身上的血肉,让人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耗尽精神气血而亡。
譬如百毒蛊,服用之后可以百毒不侵,因为百毒蛊本身就是最大的毒,它占据在人的身体,能溶解和消弭一切外来的其他毒素,药用价值极大。
又譬如傀儡蛊,中蛊之人会在七日之内,慢慢被蛊虫操控心神,失去神智,变成一个听话的傀儡,从此以后只听从下蛊人的话,是一种很高明的操控工具。
还譬如……
总而言之,南疆养蛊家族养出来的蛊虫,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先帝时期,永安帝还是个皇子,还很年轻,也曾从书上和旁人口中,听说过南疆养蛊家族的可怕,听说过那些蛊虫的神秘莫测,但他从未亲眼见过,便只觉得是个传闻。
可以说,南疆养蛊家族,是比药王谷都还要神秘的存在。
那个时候,永安帝甚至在想,如果南疆有这种神秘莫测的手段,又怎么会世世代代偏安一隅,居住在南疆那片充满密林和瘴气的不毛之地?
南疆人操控蛊虫,可以控制很多人,如果操作得当,那南疆人岂不是能够统一天下?
当然,这也正常,因为人总是无法想象没见过的东西,未知造成了认知的偏差,他不懂养蛊需要非常苛刻的条件,更不懂一条蛊虫要成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所以,永安帝起初并不相信。
直到南疆起了战事,他主动请缨,领兵出征,在南境战场上征战厮杀,所向披靡。
他在南境战场上,跟着昔日的定国公学了不少东西,也认识了身为将门虎女的皇后,两人在战场上拼杀出过命的交情,也顺理成章地互生情愫。
中间尽管遭遇过很多波折——
比如南境大旱,粮食颗粒无收,军中将士没有粮草,食不果腹。
好在沈忆舒的父母沈敬庭、舒云曦夫妻俩带着大批量的粮草送来,协助南境将士度过了危机,最后有惊无险,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就在永安帝以为,南境大旱已经是他们遇到的最大困难的时候,南疆突然出手,对大安国下蛊了。
蛊虫不易得,下蛊的条件更是苛刻,南疆先后派出了七个细作,终于将一条傀儡蛊,成功下到了军中某个先锋大将的身上。
这位先锋大将乃是定国公麾下力气最大、最勇猛无双的战士,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方,悍勇无双,深得定国公信任,也深得军中将士的尊敬。
接下来的七日,南疆避而不战,静静等待着傀儡蛊成型。
七日后,蛊虫成型,南疆主动挑衅,与大安国开启了规模最大的一次正面对战。
在战场上,那位先锋大将如往常一样,被派出去打前阵,他领着一万人冲出去,与南疆那边的五千人对上了,双方面对面,阵前对峙。
一万人的数量远超南疆的五千人,众人都觉得这一战没什么悬念。
可没想到,当两军打起来的时候,让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那位先锋大将策马奔驰,举着大砍刀,本应该冲进南疆军队里杀个七进七出,可当身后的士兵们跟着他一起冲杀的时候,他突然调转了马头,将手中长刀对准了自己手下的士兵。
悍勇无畏的先锋大将阵前叛变,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长刀横扫一片,大安国的士兵就死了一片。
原本的战术全都是以这位先锋大将为核心而制定的,他的反戈一击,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和战术,后续的变换没来得及跟上,短短时间,死在他手下的士兵就有数百人。
他骑着最好的战马,拿着最锋利的长刀,用了最大的力气,屠刀对准了自己人。
那一刻,他杀红了眼。
南疆的军队不过是做了个假装进攻的样子,等先锋大将与自己人打起来之后,南疆就把队伍后撤了一公里,接下来的战场,是一场大安国军队内部的厮杀。
副将冒死靠近先锋大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唤醒他的理智,可先锋大将充耳不闻。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
把这些人都杀光!
从前并肩作战的兄弟,现在像是他的仇敌,是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副将见无法唤醒他的神智,当即夺过指挥旗,占据了指挥的主动权,让人撤退,可没想到先锋大将不依不饶,他冲到副将身边,一把砍下了他的头,并且将指挥旗也砍成了两半。
原本撤退的阵型再一次乱了。
先锋大将把自己的悍不畏死用在了自己人身上,他被数百个人围攻,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不管是致命的还是不致命的,鲜血横流。
在傀儡符的驱使下,他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也要拼了命去杀死曾经的兄弟。
当城楼上的定国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出去的一万兄弟,已经损失了不少——
先有死在先锋大将手中的。
再有因为阵型变乱,队伍互相挤撞,跌落在地上,被战马踩踏而死的。
后有南疆军队见缝插针,趁人之危,带着五千人冲进来砍杀的。
战士们一个个倒下,让城楼上的定国公睚眦欲裂,他红着眼,亲自挽弓,对准了人群中的先锋大将,一箭射穿了他的脖子,让他死在当场。
先锋大将死亡后,定国公又亲自擂鼓,敲出了撤退的信号。
外面战场的将士们听到鼓声,纷纷撤退,可最终能顺利回来的,只有七千人。
一万人出去,七千人回来。
那三千将士的性命,就这样埋葬在刚才那一场荒谬的战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