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飘洒世间,即使是座驾内有炽炭生热,嬴高依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此刻,风似利刃割肤,令人口颊生疼。
偏偏,他的府邸距遥远的咸阳宫尤为漫长。
…………
“儿拜见父王,祝您寿与天齐,大秦永恒——!”
进入书斋,暖气翻涌而至,嬴高认真朝秦始皇行礼,口中低声道。
对他来说,此刻应当围炉煮羊肉,畅谈天下事,而非在此地深研国政。这一刻,嬴高陡然觉得成为一个明君是多么艰难。
秦始皇瞥了嬴高一眼,嗓音幽邃:“韩非已在狱中身亡,大理称他是羞于面见你,自裁而亡,你如何看待此事?”
“死亡不过是一瞬,此事望父王罢手!”
看到秦始皇疑惑的神情,嬴高微微一笑,说:“父王,儿曾给韩非以机会,但他未能珍视。既然不愿成为我大秦的臣子,那死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说着,嬴高朝李斯微露微笑,随即轻轻摇头。
显然,他很清楚韩非是因李斯而亡,相信秦始皇内心也有些揣测。但李斯毕竟是大秦的忠臣,对国家还有所用,因此嬴高暂时宽恕了他。
一个人的能力何等重要,他深谙此道。
瞥见秦始皇眼中的示意,嬴高向李斯警示:“大理,你的大理衙门监狱太过玩忽职守,犯人竟然能够自裁,如若重犯,大秦定会损失惨重。”
“大理衙门日后须防止此类事件再发生,否则公子会质疑你的担当之才!”
权衡利弊秦始皇心中有数,但并未赘言。此刻,秦始皇看向李斯警告:“于大秦,法制庄严不容挑战,大理才高,勿误歧途!”
“诺。”
此刻,李斯额头冷汗涔涔,他深知嬴高必定知晓一些内幕。
秦始皇的书斋温暖,而李斯此刻却冷汗满背,纯属是害怕使然!
李斯很清楚,他那些小把戏已经被嬴高洞穿,今天这些言语中蕴含着深刻警告。
心头涌上一丝惧怕,本以为他早已参悟透秦王的性情,却未料到遭遇了嬴高这位犹如鬼魅般的公子。
……
李斯离去后,秦始皇望了眼嬴高,对他的理解之深毋庸置疑。 若非有所发现,断不会对李斯下此警告之言。
“高,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咂一口米酒,嬴高回望着秦始皇,淡笑道:“父王,可知你这位宠臣?”
“李斯确有才干,他的抱负与孤大致相符。”
喝尽盏中的米酒,嬴高说道:“李斯楚国出身,曾任一介文法小官。他生于楚顷襄王十九年,约莫为昭襄王二十七年。”
“年少时,李斯在楚国郡府做文职小吏,常怀壮志难酬。一日入厕时偶见鼠偷食粪中残物,遇人或犬则惊恐四逃,他感其悲哀可怜。后,他偶然进入仓库,只见仓鼠肥白悠然,住在高粱之处,衣食无忧,远离人间烦恼,境遇之别天壤云泥。”
“聪明过人的李斯在此瞬间深受触动,不禁发出感叹:人的贵贱就像鼠在于仓与厕,皆由所处的地位不同决定。”
“地位造就身份差异,选择改变人生,那一刻,李斯醒悟,卑微的日子不能继续,他需改变一切。”
说到这儿,嬴高微笑,续道:“所以,李斯尊荀子为师,此人虽才华洋溢,然德行欠佳。可用,可重用,却不能交付大事。”
“李斯的野心深重,且乃法学派,虽说辅佐君主,但他们的行为始终以自身为先。”
对于李斯,嬴高并不憎恶。
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权。 在他看来,那时的环境中,问题不在于李斯选择得不当,而在于扶苏太过憨厚,一个帝国继承人居然当众推崇儒家。
大秦国依法治国,儒家出身的公子必定会遭到天下人的弃绝。
……
秦始皇没料到嬴高对李斯的了解竟如此深远,沉默了会儿,转而问向嬴高:“高,你怎么看待扶苏诸人?”
作为一国之君,他虽然器重嬴高,引导他的成长,但他同时也是一位父亲,不希望子女因争权夺位而丧命。
斗争!
最容易使人陨灭!
更何况是储君之争,那是最为令人疯狂的竞争。即使对秦始皇来说亦忧虑重重,因为他不只有一个儿子,已经有多达七八个。
关键是,他见到了嬴高狠决的另一面。韩非跟随嬴高多年,一旦利益背离,便迅速被舍弃。
情理可推,察微可知着。
秦始皇也不由得担忧起来。
“父王,长兄熟读儒家,却将自己变成了儒家学子,儿实在不明白,为何会让长兄专研儒家学派?”
是父与子间的闲聊,这时嬴高也不再有所顾忌,直接对秦始皇直言。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