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离等人穿过前院后,不多时就来到府上正厅。
正厅前站着一位面如止水,气质儒雅的美妇。
这美妇给范离的第一感觉,就像是学校里的班主任,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学问,有理想的进步女士。
“这位是小女的姑母,夫姓赵氏,父姓李,本名清照,在外号易安居士,所以范公子可称其赵夫人,或者李居士。”
李婉秋很是积极的给范离介绍起眼前这位美妇是谁。
生怕他这个乡野村夫一个莽撞,惹恼了姑母。
那小娘子家的样子,就像是在给自己的夫君介绍娘家人一样。
可范离听到美妇的名字后,还是一个踉跄,失态了。
父姓李,本名清照?李清照?
好家伙!
李婉秋这个小妮子,她的姑母居然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
难怪这小妮子能弄到莱州的路谍,齐州李家,那可是实打实的名门望族啊!
“乡野村夫范离,见过先生!”
震惊过后,范离收敛神态,恭敬的行礼道。
而他的这句话,让一旁的李婉秋掩口惊叹。
而李清照虽没有像侄女那般失仪,眼中却也闪过一丝惊讶。
在这个时代,先生这个称呼,只有德高望重者才配拥有。
李清照虽是有名的才女,但他一个女子之身,怎么配的起先生之名。
“范公子夸词了,我一介女流,怎可直呼先生”
李清照虽然被这句先生叫的满心喜悦,但她还是纠正了范离对她的错误称呼。
世俗的规矩在这个时代,就算是李清照这样的才女,也不敢逾越分毫。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四十八岁的年龄,改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先生的词,范离早有听闻,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俗规,但在我眼里,各人才华品行并无男女之分,以先生之才德,配的上先生之尊称!”
范离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能留下“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样的绝句。
就足以证明李清照的志向与才华,当的起先生名号。
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他,早就没有那些糟糠思想,就算是现在,他也是如此。
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并得到充分证实的。
李清照被他这句话震惊到了,她没想到,一名十几岁的少年郎,居然会有如此胸襟,竟容得下女子有才,有胆量说破世俗。
看来,婉秋和她聊了一下午的男人,还真是有些不一样。
李清照心里这样想着,看向范离的眼神,多出了些许喜欢。
“薄食已备下许久,范公子与诸位义士还请入堂慢用。”
李清照没有再和范离辩驳,而是叉开话语,宴请众人入正厅用饭。
席间,范离六个大老爷们一桌,李清照已是人妇,所以并没有同席。
而是与李婉秋单开了一桌,两桌间,有屏风挡着,互相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是来到真正有排面的地方,往常干饭如狗熊的范离,居然斯文了起来。
吃着白米饭,齿动唇不动,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范昭他们哪管这些,见到一桌大鱼大肉那还得了!
几个人风卷残云,吃的是满嘴流油砸吧嘴儿。
“慢点吃!”
范离眼看一整只鸡,被王铖一口干了一半,心里那个急啊,低声直呼。
他肚里也没比别人油水多,见到这么一大桌子鱼肉,谁能不馋!
“范昭你慢点吃,给我留点!”
眼看肉菜就要见底儿了,范离可是真急眼了,一把挡开范昭那双猪爪子,直接用筷子叉来一个狮子头。
“哥,你可真装!该吃吃该喝喝,人家是大户,规矩多俺不说啥,你说你个头朝土地腚朝天的庄家汉装什么斯文人啊,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给我!”
范昭也是急了,肚里都缺油水,当哥的要装斯文人,他也没拦着。
可吃不过哥几个就急眼,这可就不地道了。
说完,范昭就要去抢范离还没夹稳的狮子头。
可范离那还管什么斯文不斯文,一口上去就是大半个狮子头进肚。
那个香啊!直让范离咽口水。
这下好了,兄弟几个他一筷子你一口的,炫的那就一个尽兴。
只不过这个时候,突然一道轻笑声传到了范离耳朵里。
小丫头片子,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范离心里一阵大骂,那声音他一听就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这屋里就两个女的,除了李婉秋还能有谁嘲笑他?
“范公子如果不忙的话,可否过来商议一事。”
李清照剜了这个不懂事的侄女一眼,随后开口询问了过去。
“请先生稍等!”
范离赶忙用衣袖擦了擦满嘴油,随后有礼的走了过去。
等他坐下,李清照不失礼仪的微笑着开口问道:“我听闻,范公子此行除送家侄归来以外,还有一件要事要办?”
范离点头答道:“正是。”
“如果公子不嫌,可否说来听听?”
其实李清照已经知道范离进城是为什么而来,卖纸的事情,李婉秋已经跟她说过了。
但由主事人自己说出来,她也好就事论事。
省得让范离认为,是李家在还他的人情。
范离也没藏噎,就把卖纸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李清照听说,这批纸足有三万张时,还是被惊到了。
“纸张长宽几何?”
“都是长六尺,宽三尺的好纸。”
二人一问一答,李清照更是吃惊不小。
如此尺寸的整张好纸,别说青州这个不盛产纸张的州了,就是北方数州全算上,也没有一家纸坊能做的出来。
“范公子可否去取来两张,让我查验一番?”
李清照开口再问,她有点不信一个乡下人能制出如此尺寸的纸来。
“不用去取,我这随身有带。”
范离早有准备,话音刚落。
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匣子。
这匣子还是范离专门让刘明亮做的,为的就是装样品用。
有个好包装,进城推销产品的时候,也会轻松一些嘛。
他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张被折叠整齐的纸张。
随后一反一正的将其摊开。
当范离这么做的时候,李清照已经睁大了双眼。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柔软,纯白的纸张。
等彻底摊开来后,她不禁轻轻夺了过来,如葱郁般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顺滑柔软的纸面。
那含情脉脉如获至宝的眼神,让一旁范离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还是文化人有眼光,一眼便能看出优劣。
李清照生平第一次获得如此上好的纸张,那柔顺的质感,均匀的透光度,几乎毫无杂质的纯白纸面,让她心猿意马,恨不得马上提笔在这传世的纸张上留下墨迹。
“听闻先生书法精妙流美,规矩方正,有美人书的赞誉,先生何不在这好纸之上留下一笔墨宝?”
范离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言邀请道。
李清照本就想这么做,既然事主已经如此提议了。
她赶忙起身,碎步来到文案前滴水研墨,只是片刻便已毛笔在手。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待已心无杂念,挥笔而下,笔画间,如行云流水。
范离和李婉秋凑到近前,欣赏笔墨。
只是几个呼吸间,犹如柳腰瘦身般的数十个字体便留在了纸张上。
因为只是随性而发,语句并不连贯。
李清照只挑了一些自己很熟练的字体,来验证纸张的优劣。
而范离所制的青檀纸,并没有让人失望。
侵染度,饱和度,乃至墨迹色泽度,都达到了极优的水平。
“范公子,敢问这纸可有名字出处?”
李清照开口问道。
这句话就已经承认了这张纸的价值。
只有最优的纸张,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
“取自青檀古树而制,故名青檀纸。”
范离朗声回答道。
“好名字!”
李清照不禁娇声叫好。
青檀,果然纸如其名!
“不瞒公子,如今青州州府急需一批公纸,如果这批纸范公子要价不是很高的话,我愿意促成此事。”
她接着又发出了一个提议,只等范离如何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还请先生多多劳心。”
范离哪能不答应,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官府用纸啊!要是谈的好,说不定每张能卖到三十文钱呢!
“那范公子就先寻个地方住下来,这几日,我便会给你答复。”
李清照也很高兴范离能够同意这桩生意。
因为他手里的那三万张纸,青州府衙真的非常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