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明在收容后12小时才见到那个绿型个体,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在“八方”奇术抑制设备和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的双重“加护”下,这个个体依然试图用各种奇怪的姿势从空气中抽取EVE粒子——当然,只会可耻地失败。
“扭曲者丙申-,你有权保持沉默。”孟阳明打开手上的文件夹,按下手上的圆珠笔,“如果试图反抗,我们将立即杀死你,请谅解。”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做!”
精神状态尚可,能够自我辩护——孟阳明在纸上写道。“你的现实扭曲能力深入了时间流,还试图利用自身能力瓦解华北某处的时间槽装置。恕我直言,篡改历史这事动静大、速度慢,你的反侦察措施几乎毫无用处。”
“因为这不是我们的时间!”
“请放松,你挣脱固定装置的尝试很可能招来致命打击。”孟阳明又在纸上记录——阴谋论认识,“所以你深入时间流的目的,是把历史回调到某个‘正常’的轨道上?”
“像我这样的人都会发现!还有,你们凭什么抓我!”
“这和你无关。”孟阳明合上文件夹,把圆珠笔放回衬衫上的衣袋,接着离开了收容室。门全部关上后,他对门口等候的mtF特工说:“高度危险,立即处决,准备掩盖预案。”
接着,他看了看手上的文件袋,国际异常事物统一合作指挥部(International United cooperating mand post of Abnormal object)的金星在上面闪闪发光。
华北某地,上午九点。虽然人口越发稠密,但华北地区仍然能藏下许多东西。
但这个地方藏的东西太多了点——时间槽、“四象”奇术抑制设备、大批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9mm到380mm口径的人工智能防御系统、两个团的机动力量以及IUccpAo直属反模因小队和奇术小队。相关人员基本没人知道里面的全部情报,或许把几个指挥官凑一起开会能拼出五六成——还是真假掺半的那种。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谁有完整权限。
因此孟阳明坐车的时候总会出冷汗,担心自己被一枪崩了。整个IUccpAo就三个人有完整权限,他很不幸是其中之一。为此他需要战战兢兢地进行每一道安检,被抽共计450cc的静脉血,还要把身上的奇术抑制兼现实稳定设备重新装配一次。做完这一切后,他终于来到了一个电梯前,接着被人从后面拍了拍左肩。
“亚当·简森。”孟阳明看都不看就往右边拍了拍,“下次能换个花样不?”
“哦,我的老伙计,这玩笑堪称蜜蜂的膝盖啊。”
亚当·简森穿着一身白袍走到孟阳明对面。他是个精干的白人,留平头,蓄络腮胡,一米九的身高压了孟阳明一头。
“幸好这玩意是货梯改装的,不然我只能蹲在里面走完全程了。”亚当上前看了看电梯门,“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幽默感的,孟?”
“这就跟你练中文的过程一样,”孟阳明耸了耸肩说,“这玩笑已经烂大街了,猜都猜得到。”
“我还是怀念当初的你,英文磕磕巴巴还想讲笑话,最后把翻译机搞坏。”亚当拍了拍孟阳明的后背,“放松点,里面的东西又不会吃人。”
“翻译机只是重启而已。”孟阳明转头扫了他一眼,“我也怀念只改了胳膊的你啊。现在你又有新玩具了?”
“进去再告诉你。”亚当挑了挑眉毛,“我可不想被舰炮打成合金拌肉馅。”
说话之间,电梯门开了。两人走进去以后,看了看两侧的面板。
“还是只有一和一百。”孟阳明指了指自己那侧的面板,“这次谁来按?”
“我都忘了。”亚当扮了个鬼脸,“一起吧。”
孟阳明点点头,两人同时按下了自己那边的“100”按钮。缓缓封闭的电梯门上,IUccpAo的金星依然十分耀眼。
电梯内,两人面前的图案却是指向圆心的三箭头,外侧有三个凸起。
让一个绿型参与现实扭曲者收容工作可能不是个好主意,IUccpAo相当数量的欧美代表对此颇有微词。但东亚、南亚和拉丁美洲的代表比较注重效率,所以那个绿型才没有被切片、装罐或者抛尸。
孟阳明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难听点说就是“养狼防狼”。但出于尊重,他在工作中从不对她用现实扭曲者的称呼,这次也不例外。
“达莉娅·莫辛·伊万诺维奇,”孟阳明停顿了半秒避免舌头打结,“这个月我们干掉多少绿型了?”
“中国4个,日本1个,苏联2个,西欧5个,美国3个。”她头也不抬地对着键盘一顿输入,“这次的审讯报告呢?”
“都在这了。”孟阳明把手上的文件夹递过去,“问不出更多了。”
达莉娅接过文件看了看,随后抬头拨了一下红色的长发。“就这几句?达瓦里希,我是不是该怀疑你的工作能力啊?”
“他估计看到了。”孟阳明使了个眼神,“能在时间槽里走那么远,有发展成黑型的潜力。”
“那没办法,黑型威胁太可怕了。”达莉娅摇了摇头,“知道吗,亚当·简森两天后过来,我们得开个会。”
“那我去办手续,你忙你的。”孟阳明离开了办公室。
达莉娅把文件夹放在身上,开始录入数据。看到“阴谋论认识”时,她轻轻叹了口气。
电梯门打开时,亚当正忙着把变形的机械臂恢复原状。孟阳明转头的时候,视线正好和另一个人对上。
“达莉娅,能开一下灯吗?”孟阳明挥了挥手,“你不想让亚当给你打光吧?”
“让他来的话,他会把等离子体糊我脸上。”达莉娅靠在一块石板上说,“安全限制,凑够三个人才能开灯,你们赶快进来。”
“放心,工作是工作。”亚当迈步前拍了拍胸口,“我不会告诉你这是新型反应堆的…..”
嗵、嗵、嗵。
达莉娅靠着的是一块一人多高的石板,上面刻着一长段英文。孟阳明转到它背后,看到了中文翻译:
对于普鲁士德意志来说,现在除了世界战争以外已经不可能有任何别的战争了!这会是一场具有空前规模和空前剧烈的世界战争。到那时会有800万到1000万的士兵彼此残杀,同时把整个欧洲都吃得干干净净,比任何时候的蝗虫群还要吃得厉害。战争的严重后果将会遍及欧洲大陆,那时到处是饥荒、瘟疫,军队和人民群众因极端困苦而普遍野蛮化;商业、工业和信贷方面的机构将陷于无法收拾的混乱状态,其结局则是普遍的破产。旧的国家及其世代相因的治国才略一齐崩溃,以致王冠成打地滚到街上而无人拾取!绝对无法预料,这一切将怎样了结,谁会成为斗争中的胜利者;只有一个结果是绝对没有疑问的,那就是普遍的衰竭和为工人阶级的最后胜利造成条件。
——恩格斯 1887年12月15日
“我都背下来了。”亚当绕到孟阳明后面说,“每次就你看得那么认真。”
“就当我记性差吧。”孟阳明耸了耸肩。
“他是靠生物技术活过来的,记忆不如咱俩稳定。”达莉娅拍了拍亚当的左臂。
“咳咳。”亚当抬起左臂拍了拍,“小心点,擦枪走火我们全得完蛋。”
“新的奇术感应器?”“何止啊,还有一门大家伙…”
“那啥,”孟阳明拍了拍手,“我们先进去吧,起码先把情况说明白。”
除了必要的外围组织和事务部门,IUccpAo拥有多个异常管辖部门。而最近,生物异常部下属的现实扭曲者管理司堪称繁忙,几乎每个工作人员都有大量的写作或联络任务。
“是的,近期中国境内绿型个体的行为模式也高度一致…”
“按照以往的数据统计,我们可能处决了人类社会将近40%的绿型个体…”
“对,我们这边绿型出现的频率连续数年上升…”
孟阳明匆匆走进管理司的大门,避开几个小步快跑的员工到达副司长办公室。此时副司长刚刚准备挂掉电话,头上的地中海和门上的金星交相辉映。桌子一角放着一长条中南海,里面只剩下两包了。
“老王,”孟阳明在他面前坐下,“上级任务,我们需要达莉娅在华北活动的许可。”
“那个“唯一绿型”?”面前的中年人拉开身下的抽屉,抽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
“是的,责任我来负。”孟阳明点了点头。
“字我可以签,”说着,他在文件上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但你们出门一定小心。”
“最近有什么新情况吗?”孟阳明转了一下文件,掏出自己衣袋里的圆珠笔。
“好几个地方,休谟指数异常下降,然后又恢复了。”老王指了指一边的墙,大屏幕直接显示出华北地区,“都发现了明显的回火迹象,但一个没抓到。”
孟阳明看着地图,把签字笔的笔头按了回去。怀来县、易县、安国市……十几个红色标记如同长钉,把华北地区大卸八块。
“虽然达莉娅是苏共党员,但这只是明面身份。”副司长点了点桌子,“直属队伍已经被惊动了,万一误伤就麻烦了。”
“这个你放心,我们被全程护送。”孟阳明重新按出笔头,一笔一划地在文件上签字。
“那就好。”老王拉开另一个抽屉,把一个电子取餐牌一样的东西递给孟阳明。
“这是?”
“拿着吧,最后保险。”老王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按照最坏估计,华北地区K级情景有望,我们说不定都得报销。你们要是听见这玩意响,能跑多远跑多远。”
“这么严重?”孟阳明接过“取餐牌”塞到内侧衣袋里。
“大老板们亲自拨款请所有注册蓝型去旅游了,不过不在一个团。”老王摆了摆手,站到大屏幕前看着地图说,“跟政府打过招呼了,应急机构和政府机关昨天开始交接。”
“委员会的考虑能透个底吗?”孟阳明小声问道。
“按你的权限说,”副司长点了点北京市,“这地方的‘四象’已经打开了。”
孟阳明和副司长对视一眼,拿起文件离开了办公室。片刻之后,他拿着一盒雪茄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还有什么事啊?”
“上好的哈瓦那,那个绿型藏身处发现的。”孟阳明把盒子放在桌上,“拿来交公。”
“交公你别交我这儿…”
“入库就放到不能用了。”孟阳明按住了老王推开盒子的手,“以后有机会再上东来顺。”
“唉你!”看着孟阳明绝尘而去的背影,老王默默坐回了办公桌后。半晌,他打开盒子,拿起一根雪茄闻了闻。
“看把他吓得。”老王笑了笑,拿起一根雪茄,出门找吸烟室去了。
大厅里,孟阳明、亚当和达莉娅正看着面前的大屏幕。上面把全球各地区出现绿型个体的频率按颜色深浅进行了划分,一旁的趋势线则触目惊心。
“照这个速度,绿型调用EVE粒子时就能感知到帷幕了。”孟阳明环视了大厅一圈,“统合委员会是不是要过来了?”
“他们还在犹豫。”亚当转身面对二人,右手握拳放在面前。“万一他们过来的时候,华北‘砰’地一下…”拳头猛地松开,“那就惨了,对不对?”
“如果是基金会的话,该呼叫相关组织合作压阵了。”达莉娅点了点头。
“嘿嘿嘿!”亚当指了指自己,“别说得像IUccpAo搞不定一样。按孟的说法,基金会可没法救一个被银型搞死的人啊。”
“对于欲肉和破碎教会被收编的事,我也很惊讶。”孟阳明走到最近的桌子旁找张椅子坐下说。
“毕竟按当时的情况,基金会再发展下去也不可能做到。”达莉娅翻过桌子坐到孟阳明旁边,“但是1917出了太多不该出的事。”
“让我想想,”亚当一个纵身飞跃到二人后排,“官方说法是世界范围的大兵变彻底摧毁了旧秩序,连续两次大战后诞生了东西方两大阵营。现在双方在外空开发方面良性竞争,世界将长期处于核威慑下的和平。”
“但我们清楚,”孟阳明接过话头,“那不是正常的兵变。”
“尼维尔攻势胜利了,法国军队却成百万地离开最关键的前线。德国在东西两线小胜不断,士兵却把枪口指向了皇帝和容克贵族,成立一个又一个苏维埃。”达莉娅看着屏幕说。
“沙皇被枪毙,临时政府被科尔尼洛夫改为军事独裁,又在第二次大战中被无产阶级推翻。日本干涉军占领西伯利亚,却因未知原因迅速撤军。”孟阳明说。
“而所有事件背后,都有大批蓝型、绿型个体作祟,还有大量的奇术痕迹。”亚当接着说,“第二次大战则是基金会围剿他们的幌子。”
“基金会借此吸收了绝大多数同行组织,重组为IUccpAo。”达莉娅说。
“而不合作的,全都用赶狼战术消灭了。”孟阳明点点头。
“所以我们需要‘帷幕’。”亚当指了指面前的大屏幕,“这个系统能够全面矫正1917年一系列现实扭曲和奇术的回火,还负责维持某些篡改。天知道多少绿型才能突破。”
“我觉得这次有点危险。”孟阳明摆了摆手。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突然响起警报,屏幕上的中国被红黄条纹覆盖,并打上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帷幕’失守了?!”孟阳明失声叫了出来。
“应该是。”亚当看着越来越多的惊叹号说。
“在人类文明无可挽回之前,”达莉娅敲了敲桌子,“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开个小会。”
此时,孟阳明口袋里的“取餐牌”响了起来。
孟阳明收拾好自己桌上的东西,准备搬到管理部门去。看来自己联络员的名号算是坐实了。
不过,还有些事情要解决。
“恭喜高升啊!”王副司长拍了拍孟阳明的肩膀,“月末去东来顺,我请客!”
“高升啥啊,这么重的活全靠我一人干了。”
“小伙子,领导给你加担子是重视你。”副司长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对了,你想知道的东西,现在刚好适合你的密级。”
“你是说?”
“俄罗斯分部确实有个叫达莉娅的现实扭曲者,不过是个注册蓝型,活了蛮久的。至于1917年被银型个体连带伤害的外勤特工也有个叫亚当的,但被破碎之神教会救起来了。”副司长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两个档案袋递给她,“对了,你问这些干什么?”
“工作需要。”孟阳明接过档案袋对副司长微微鞠躬,“月末我请客,就这么定了。”
到了新办公室的孟阳明摆好了个人物品,把两份档案袋放到桌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半晌,他把两份档案扔进了右侧最下面的抽屉,然后开始设置电子锁。
“密码:IUccpAo。”
或许他应该看一看,达莉娅还能不能在危急时刻爆发出黑型个体的能量;或许他应该看一看,亚当会不会还带着一门等离子大炮攻城拔寨;或许他应该和国际统合奇术协会打个招呼,问点不那么机密的事情;或许他应该去查查现在的欲肉教还有没有那个水平。
那个全人类万众一心管理异常的IUccpAo,或许真的比基金会要好?但作为时间槽中的幽灵,他得到的教训是:靠“帷幕”建立起来的一切,终究会跟着帷幕一起消失。
孟阳明往自己的右手边看去——档案柜上没有金星,只有指向圆心的三个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