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趣阁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这座大殿里,燃香太久了,无论何处都积了厚厚一层香灰。三清高坐堂上,俯瞰着大殿下的苍生,以那神仙特有的轻蔑眼神。神像下的果盘里摆着供品,一如既往,有一个小道士负责定期更换,以示庄重。

只是大殿外的世界并不安宁,新的一批灾民正在冲击红漆木门,几名身强力壮的力士顶在门口,偶有簌簌的尘土从门上飞扬到他们头顶,但是他们不为所动。春天的气息似乎没有给他们任何欢欣,相反,只有混杂着干饥的悲号弥散天地,扯落下刚想萌发的树芽。

张处道也被拥挤的人流一路裹挟到了山上,懵懂的他并不知晓这些哭天抢地的大人们在愁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吵闹异常。而缓缓地,人群在一扇朱红色大门前被挡住去路,于是张处道也跟着大家一起停下来。止住脚步却没能止住人言,喧哗一浪高过一浪。

在鼎沸的人声之中,墙头上飘然出现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而伴随着他的到来,人群中骚乱更甚,声浪几乎压迫着张处道跪倒在地,他勉强抬起头,看到老人漠然的面孔,很冷。

“道长,开门吧!”

“道长,求求你开门吧!”

“道长……”

白须老者只是捻须摇头,看着黑压压的众人。这次冲击持续了数个时辰,有愤怒的饥民开始投掷石块,但无济于事。直到天色将暗,众人才遗憾地退去,留下一地脚印和棉絮,还有一只被挤掉的布鞋孤独地躺在那里。

张处道没有走,事实上,他也无路可走。爹娘死在了关中,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到了此山之下,更不知道将要去到何方,这一切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言,都为时过早。他理应在星族的照耀下歌唱,却被压倒,祈求丰年而将亡。

墙头上的老人看见了迷茫的张处道,飘身而下,打量了他几眼,心中闪出怜悯。他俯下身子,伸出右手,轻轻地握住男孩干瘪的小手。他不应该这么做,但一瞬间福至心灵,于是这位白须飘洒的老者开了口。

“跟我走吧。”

紧闭了一天的红门缓缓打开,懵懂的男孩没有做太多反应,惶然间跟着老者进了门。张处道的前半段生命里,曾经很多次跟着别人离开,有些时候得到了一口吃食,更多的时候则是被欺骗而终。但此刻的他绝不会想到,这一次将会永恒地改变他的人生。

在大门合上之前,他看见了上面苍劲的三个金字:

东莱山。

这山自古便有了海上第一仙山的美誉,长久以来超脱于凡俗之外,道士们在这里凿洞建宫,探求仙法已有数百年了。张处道听着这个在一天前还素不相识的老者的讲解,仿佛灵智未开般随意点着头,满心想的是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施舍一碗稀粥。

当这名白须老者的讲解进入第三个时辰后,张处道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他入山以来的第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能吃饭。老者愣了愣,随后伴随着善意的笑容,嘱咐身边的几个青年人为自己的小徒弟舀粥。张处道太饿了,一连喝了三碗,桶已经见了底。粥并不是很好喝,充其量只是撒了点米的水汤,但在眼下也应满足了。

老人就在一边看着,对着正在喝粥的男孩继续念叨了很多,但张处道只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后一句话——“我叫阳清子,今后是你的师傅。”

于是张处道把这个名字记得牢牢的,尽管它听起来不像正常的名字,但是既然已经依稀听过很多四海来的名姓,“阳清子”三字似乎也处在可以被接受的名字范围。窗外斜斜插着一根竹竿,荫下一块同样狭长的阴影,酷似一根长矛。

崂山道士们是会法术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们能念咒,会画符,腾云驾雾。作为山外凡俗的一员,张处道理应感到惊讶,甚至于阳清子也早就做好了他会激动而晕的准备,可没承想根本用不上。张处道并不在意仙人,兴许是因为年龄太小,他只能懵懂地看着仙气缥缈,心中装着五谷杂粮,没人能说这是错的。

阳清子最后爱怜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男孩,轻轻地抚着他的头顶,运下一道固本培元的气息。

“从明天起,你跟着我学习法术。”

张处道一直不明白,师父何以在红门口选中了自己,又何以一遍遍如此细致地教导他。张处道也不明白,为什么山上的师伯师叔,有着各自不同的怪癖,却又如此一致地沉默寡言,似乎只有自己的师父是个例外。

他如梦似的登上了东莱山,走进了太清宫,穿上了道袍,一切都像是预言过一样机械准确。倘若他走缓一天,就不会被祈愿的凡人推上山顶;倘若他再瘦弱一点,同样会被人们带着走下山去。但世界刚好停留在了现在,停留在小男孩站在红门外的这一刻。

冥冥有天意,漫漫道士心。

山上的生活节奏很慢,慢到了张处道不适应的地步。饥荒,战争,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日日在山顶上看夕阳,然后把红门关死,防止第二天早上饥民涌进这一方安宁的天地。

他也继续学着道法,长久的打坐之后也可以发出一两个火球,甚至让自己短暂的漂浮。阳清子每天都来指导他,将他看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只是敏感的张处道偶尔会看见师父眼底的一丝犹疑和哀伤。他不知道原因。

“每个修道的人都会遇到一道劫。”屋内,阳清子静静看着乖巧的徒弟,突然决定以这番话作为自己今日课程的结束。“每个人的劫都不一样。有的人会在打坐时走火入魔,有的人会突然丧失一生所爱,还有的人会在顷刻间心灰意冷不愿前行。你渡过了劫,才会有更远的路走。”

男孩点点头。太清宫里的香灰漫天飞舞,一如它过去与现在的模样。阳光从纸糊的窗户外射入房间,把一身道袍的阳清子照得熠熠生辉,他很想在晚年教好这个误入此门的男孩,作为自己年过百岁的养子。

阳清子在东莱山的地位很高,为了匹配如此高的地位,他理应薄情寡欲,一心入道,事实上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是自从那天在红门外看到迷茫的张处道,他就松动了封尘的冰。道士不应该这样,由是他相当不安,可压抑不住自己对徒弟的喜爱。

“师父,你的劫是什么?”张处道问,把老人拉回眼下。男孩低着头,等着阳清子的回答。按照惯例,和蔼的师父会在下一瞬回答他的疑问,但他只感受到沉默,半炷香的沉默。

“我在入道门两年后,全家人被流匪杀死,杀人者不知所踪,这是我的亲劫。”

男孩抬起头,看见阳清子闭着眼睛,不回应他的目光。

“那师父是怎么做的?”

“我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

张处道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了,但是口腹之欲被满足后,精神上总是会感到骤然的饥渴。他此刻的求知欲超越任何人,因为他终于得以抽出空闲来审视被荒芜十几年的脑海,而惊奇地发现一片空无。

“因为我是道士。”

风在狭小的房间里翻腾,一刹那,或者说骤然间,小徒弟就被推到了屋门之外。那扇木格门紧紧合上,隔绝出一方单独的天地。院子里很安静,只是偶有鸟雀在房梁上扑动翅膀的声音,夹杂着细小的啼叫,如在低语,低语着它们在道山上看到的一切。

正是仲夏。

张处道有个师兄,道号叫应然,张处道便叫他应然师兄。应然是个瘦瘦高高的青年,披着一身泛灰的道袍,和张处道合住一屋,平日里负责照料这个小师弟的日常起居。

应然很少谈起自己的过去,也几乎不说自己因何进了太清宫,拜在了阳清子门下。他的法术并不突出,在张处道见到的道士们中,最多算做中等水平,如此似乎有辱师门。不过阳清子和应然似乎都不在意,那刚入门的小师弟也决定不多管闲事。

除了修道之外,他们二人会在某日轮值负责把整个道山打扫干净。对于道士们而言,这并不是困难的工作。捻几个手势,低语几句道咒,面前的尘土就能干净大半。在不言中,应然和张处道形成了默契,一声不吭地干活,从不相互干扰。张处道曾经奇怪过为什么山上的道士都是沉默的,却在不知觉间成为了其中一员。

和很多其他道士一样,应然也有怪癖。他见不得雨,每当阴雨天,他就会把自己锁在屋里,任谁敲也不开门,天晴后又像这事从未发生过般坦然。此外,道士们,尤其是小道士们常会下山游逛,但张处道从未见过应然迈出山门哪怕半步。问及缘由,他也一样闭口不答。只是有一次被张处道问得急了,他才勉强逼出一句解释,或许也不算解释。

“你得先有一颗道士之心,然后才能理解这一切。”

之后,任凭追问,应然也再不开口。

这话并不陌生,在张处道入山门不久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站立在自己房门外一动不动的道士,听旁人说那是一位师祖,已经十年没有挪动半步。他不相信,上前拉扯半日,那人竟还是稳如泰山,直到阳清子来,急匆匆地把张处道带走。那时的张处道也问了几句,得到了一个相似的答案。

“你得先有一颗道士之心,然后才能理解这件事。”

张处道读过道士们的经典,却从来没提到过所谓道士之心。师父总是最好的提问对象,但是不管阳清子多爱他的徒弟,也选择了三缄其口。从而,张处道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慌张,似乎自己的身上少了些什么,让他浑身不自在。有几次他看见阳清子几欲张口,最后却又只能摇摇头离开,如隐瞒了天机。

张处道曾长久地感到慌乱,自己似乎比其他披着道袍的人少了几分事物,就像是混进山羊群里的绵羊,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却能被一眼认出。可当他想要抓住这种感觉,抽丝剥茧之时,其却又逝去,如同一个抓不住的梦,或者是一触即溃的气泡。所以,张处道也只能慨叹天命迢迢,然后垂首而立,默然无言。

说起应然,张处道曾在深夜,一个伸手难见五指的深夜里听见过悲泣。他没有挪动,甚至没有动一下自己的被褥。因为他分明听见,这是应然压抑的哭声,闷在自己的被子里,像是号角,回荡着,呜咽着。但是一早起来,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

红门之外的世界他已经许久未曾企及,饥荒大概已经平息了,也许九州重新回到了安宁。张处道偶尔也会站在山顶眺望,这次清扫到山巅,他顺势起身,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片连绵的萧黄,以至于让他怀疑自己当初究竟是如何登上的此山。回首眺望,则是背靠着的大海,恒久不变的波涛刷洗着海岸。祥和、沉默,他正渐渐习惯着这里。

应然也踱步上来,瘦弱的身体堪堪立在张处道身侧,一同远望而闭口不言。风正烈起来,呼啸着奔赴未知的领域。风是最勇敢的,不惧一切而只管向前。而大多数所谓的仙人道士,还是惧怕着死亡的到来。

张处道忽然记起了阳清子说过的话,扭头看着应然消瘦的脸,鬼迷心窍般,开口询问:“师兄,你渡劫了吗?”

应然仍是惯常的沉默,不去理会小师弟的问话,只是一个劲的向远山而望。张处道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再如往常一般追问,而是和师兄一起赏这晓畅天色。直到斜阳陨落,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回转,晃荡着双腿走上下山的路。

“我在因洪水迁徙的流民中出生,勉强安定存活。六岁那年遇大河决口,偏逢暴雨,故乡漫灌。拜入东莱山后,曾下山采药,三遇骤雨,携泥石落,几近丧命。”应然似乎在自言自语,声音很低,但又恰好能让张处道听见。然后急匆匆地独自下山去了。

在很多年以后,张处道才知道。“劫”是道士们最私密的事物之一,因为这些所谓仙人自诩抛弃了凡尘牵挂,但仍然放不下执念和修行,所以劫才应运而生。同样的,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恐慌被外人看透,因为那是一个人最后能够摇尾乞怜的处所。应然能够开口,已是对他极大的信任。只是那时,他已经无力挽回此刻的无礼了。

月亮正逐日地圆润,普照着一切爱光和畏光的凡灵。与之相对应的,是漫步于道山的张处道,他的光仅够照亮心中的一处罅隙,而纵使他人费力,所可得的又只是平庸。他曾经怀疑过阳清子的选择,甚至现在仍不确定掌门是不是选对了徒弟,但既然走上了这一条路,莫名间依照着指领和这一方天地有了纠缠,纠缠到神魂,则也只能逆来顺受。

入秋了,风很凉。

“真正的道士是什么样的?”阳清子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张处道突然开口问。

老掌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一脸真诚的徒弟,眉毛纠了片刻,又舒展开来,似是做下了某种决定。然后以一贯的口气,淡淡地说,“真正的道士没有七情六欲。”

显而易见的是,张处道并没能理解自己师父所说的,仍是保持着原先的表情。于是阳清子叹了口气,横下一条心,重新坐下。

“你要知道,任何赘余的情感都是于人无益的,真正的道士能够窥破这一点,然后把自己那些可怜的无用的感情找个容器密封,不让其们干扰到自己。这追求是病态的,你上东莱山,看见的那些不苟言笑的师叔师兄,都可以被称之为真正的道士,摒弃了杂欲的道士。如果你想要做——长老,乃至更高的掌门,必须要是真正的道士。”

“那个容器?”

“就是道士之心。”

话音刚落,阳清子就匆匆离去,留下小道士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默想。他并不意外,实际上,他早已猜到十之七八。但若是让张处道封锁掉自己的内心,变成一台冷静漠然的机械——他不愿这样做。更何况,他对道士之心的真实性抱有怀疑,毕竟,他看见过深夜里哭泣的应然。

他上东莱山至今,在喜悦和疑惑之后,愈来愈深地感受到压抑的存在。兴许是缘于阳清子所说的道士之心,人人都披挂上了一层刀枪不入的盔甲,躲在空隙中窥看着旁人。如果把太清宫和东莱山画在一张画里,张处道宁愿只给自己和师父点上几笔象征人的颜料,或许还能给应然略涂半点,至于那些弃情绝欲的其他道士,只能被墨汁稍微勾勒了。

难民中还是有很多见多识广的能人的,张处道就曾遇到一位。那人披头散发,状若疯癫,与人争食被痛殴至奄奄一息。孤苦伶仃的小男孩费力地把他拖到阴凉处,待那人醒来,就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张处道记着他说的一句话很久,“这一方天地,就是一出滑稽戏。”,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连饭都没得吃的人能够说出的话。而若论起更滑稽的,便是这奇人三日之后就饿毙了。

这一方天地就是一出滑稽戏。张处道咀嚼着这几个字,莫名感到有些好笑。他站起身来,整整衣冠,推门向前,走进自己的舞台。

没人知道瘦弱的应然在想什么,或者说道门里的人没有兴趣知道彼此的想法。遮遮掩掩,以道士之心搪塞。但是张处道能看见瑟缩在那深褐色瞳仁之后的情感,他和应然在日复一日的幽明中共处一室,即使师兄惯常地沉默下去,师弟也是可以窥看一些蛛丝马迹。

深夜,偏偏还是雨夜,张处道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的雨水不知道在冲刷着什么,也许是岁月,也许是苦难,也许是摇摇晃晃的人间世。应然在和他相对的床铺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借着微弱的尚未熄灭的烛火,张处道看见那被子如一座静止的雕塑。

他又记起那天下山的时候,应然喃喃自语的声音,那应运而生的水劫带走了这个现在的道士的近乎一切,而封予其道士的心灵和身魂。所以他才躲避着雨吗,因为记忆太过于伤痛。

秋雨冷寒,淅淅沥沥的水声渐渐弱下去,房里的烛火一点点变亮,是张处道慢慢点燃了每一根蜡烛,驱散了黑暗和阴邪。这又是叛经离道了,真正的道士为什么会恐惧和犹疑?但是张处道自认为无错,应然就是那种定义里的道士,经典上的纯洁,但他在更多的时候仍然会被自己看见人的一面。

一阵翻动声。应然在床上坐起来,默默看着点火的师弟。待后者做完了工作,回到床铺上坐下,努力掩盖着眼里仍残留着惊惧的师兄仍不发一言。最后还是张处道,觉得要给这漫长的夜晚增添一点余留的遐思。

“你就打算永远不见雨吗?”

应然摇摇头,道士摇摇头,青年摇摇头,搓着自己的手。

“从水里来,还是要回到水里去。”

闪烁着人的一面还是露出,又被所有者惊惶地翻回。应然捻了一个法诀,刹那间熄灭了师弟辛苦点燃的火焰,强迫着自己闭上双眼。张处道也没能再说话,他躺下,待天明而醒。

上东莱山已经两年有余了,当年那个瘦弱的菜色男孩,已经长得人高马大,披上道袍自有英武之气,略显怪异。他是学法术的人才,无论是符箓还是咒术,他都不在话下。但他仍不能像自己的师兄那样,得一道号,归其原因,还是所谓道士之心。

张处道不愿意拥有一颗道士之心。依他所见,人间热烈不可计数,就此封心心有不甘。阳清子不愿逼迫自己的小徒弟,日复一日地教授他各类法术。毕竟,没有道士之心并不会真正地影响些什么,除了得到一个并非必须的称号。或许仍有的麻烦就是,他身为掌门的弟子,本应作为接班人存在,现在却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上。

张处道也没有渡劫,至少他没有经历过可以被自己认为是劫难的事物。阳清子说,这是因为他幼年受苦太多,苍天不知该如何超越曾经的苦难。每当此时,张处道就耸耸肩,露出一副不予置评的表情。

很难说明阳清子现在在想什么,捡了一个如此怪癖的徒弟,他究竟会如何评价无人知晓。但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是他给自己的小徒弟下达了一则任务,去天下的每一座道山参悟,然后才能回山。“一定不要着急。”阳清子叮嘱他,给予他漫长的注视。

路程需要很久,张处道从容地告别师兄和师父,两年多以来第一次迈出东莱山的红门。他看见鱼跃雁鸣,鼎沸人声,竦峙城墙和一马平川。如同上天要把过去十几年里,他疲于奔命而未能感知的景色重新在这半年里归还。他踏上一座座各异的道山,静悟和参想,在行走中度过了半年时光。

张处道是在死人堆里长大的孩子,在灾民区摸爬滚打曾经送给他营养不良的身体,但同时也赐予了他异于常人的直觉和感官。因此当他再次回到东莱山脚的时候,他立刻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很久没有在心里感受过慌张,而这一刻一切又再次回到他的身体,如同他又变成了两年前,那个身体孱弱面黄肌瘦的男孩。起初,是有着最大的鸦群在心底盘旋,而后被否定,但随即化成更多碎片,每一片都遮蔽着自己的内心。

他拖着双腿,伴着祈求,推开东莱山虚掩着的红色山门。没有尸山血海也没有遍地哀嚎,一个小道士惊讶地看着气喘吁吁面露惊惶的张处道,不知道这个年轻道士为什么如同刚奔命而归,有失仪态。

张处道却不管他,径直走向太清宫里,走向那一滩滩积重的香灰和高耸着的雕像。而当他站在宫内,除了上述二物,他还看见了东莱山的掌门,奄奄一息的阳清子。正坐在雕像下的蒲团上,斜斜拄着拐杖,笑着看他。

张处道不知道人可以在半年之内虚弱得这么厉害,瞬间抽空了一个人全部的精力,原本虽然满头银发但绝不衰老的阳清子,此刻看起来像半截将碎的朽木,在阴暗的地方苟活。张处道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也拿过一个蒲团,坐在师父的对面,微微抬起头,用着虔祈的目光,看向曾经白须飘扬的老者。他的记忆翻涌回三年前,那个红门外的人群里发抖的男孩,那个怅寥的午后,和飞身而下的仙人,只是他已老去。

“你要做掌门了。”阳清子率先开口,语气如同在讨论今天的晚饭。

“师兄呢?”张处道问。

“一个月前投井了。”

“那师父呢?”

阳清子咧开嘴,似乎想要大笑几声,但是虚弱的身体不允许他这么做,于是他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如同木板摩擦竹席一般的声音,全当是在笑。

“师父要去见你的师祖了。”

“为什么?”

张处道不傻,阳清子在他离开前至少还能活几十年,半年光景却落到如此,必然是自己刻意所为。而阳清子的嘴又抿在了一起,努力地挤起来,缓缓地,吐出几个汉字。

“你得先有一颗道士之心,然后才能理解这件事。”

张处道看着师傅的眼睛,里面没有戏谑和玩笑,甚至于不再有悲伤和解脱,只有慈爱,在道士眼里不应有的闪烁着的慈爱。他看见万千星斗自洪荒腾卷铺扬,延伸至寰宇之辽阔,而后又皱缩至一心渺小,颤抖着凝结。

老人往前倒下,倒在自己徒弟的怀里,倒在了左胸的肋骨之间。张处道叹了口气,深深地,把身子也倾倒在阳清子身上,放肆地大哭起来,湿润了那一头白色的乱发。张处道珍惜这最后一次哭泣的机会,因此他哭的肝肠寸断。如果这就是自己的劫,他愿意为此流尽一生的泪。

然后,他将拥有道士之心。

趣趣阁推荐阅读:大反派也有春天2灭种根源深海余烬玄门医圣我只是踏遍万千银河星海的一束光神话复苏:我东方神明何惧征战快穿我宿主貌美如花如何成为苦瓜苟在港影世界中诸天风起灵笼重生之球王巨星为找工作,开局公布黑科技地窟求生:开局获得百倍增幅末世最强兵王尸控岛国未来之丹游星际最强寰宇主神第四天灾的史诗游戏末日之异能主宰源来者天灾来临,我在末世嘎嘎囤货快穿之凝魂开局忽悠全球移民,我偷走了蓝星奇雾山黄泉记忆骷髅,在末世中的旅途无限技能之游戏世界快穿之病态忠犬攻略计末日降临:我率先抢到鼠符咒为了吃遍全宇宙成为植物采集师末世无限夺舍快穿之:腹黑boss宠上天序列降临:从打卡九叔开始我的血液变异了旅人书我的卧室通异星诸天科技之路边境旅者幻想世界大掠夺末世觉醒双异能,我控制世界漫步诸界之旅吞噬之我能简化功法我有一座电子工厂序列进化之我要化成光奇闻调查组主神都得死重生末世:我靠厨艺闯出一片天快穿万人迷:她有后宫三千末世重生:空间好养娃末世:我有亿万物资,绿茶给我机会表现
趣趣阁搜藏榜:玄门医圣我只是踏遍万千银河星海的一束光神话复苏:我东方神明何惧征战快穿我宿主貌美如花如何成为苦瓜苟在港影世界中诸天风起灵笼重生之球王巨星为找工作,开局公布黑科技地窟求生:开局获得百倍增幅末世最强兵王尸控岛国未来之丹游星际最强寰宇主神第四天灾的史诗游戏末日之异能主宰源来者天灾来临,我在末世嘎嘎囤货快穿之凝魂开局忽悠全球移民,我偷走了蓝星奇雾山黄泉记忆骷髅,在末世中的旅途无限技能之游戏世界快穿之病态忠犬攻略计末日降临:我率先抢到鼠符咒为了吃遍全宇宙成为植物采集师末世无限夺舍快穿之:腹黑boss宠上天序列降临:从打卡九叔开始我的血液变异了旅人书我的卧室通异星诸天科技之路边境旅者幻想世界大掠夺末世觉醒双异能,我控制世界漫步诸界之旅吞噬之我能简化功法我有一座电子工厂序列进化之我要化成光奇闻调查组主神都得死重生末世:我靠厨艺闯出一片天快穿万人迷:她有后宫三千末世重生:空间好养娃末世:我有亿万物资,绿茶给我机会表现末世来临我跟着大佬们躺赢带着空间玩末世末世超能进化
趣趣阁最新小说:伪装成治愈向导,哨兵们嗜我成瘾末世起飞,从出国零元购开始我,观光者星战:战斗在新伊甸星系末世曙光:重建文明之路星际雌性,抚慰力最强听懂毛茸茸说话,我在末世杀疯了赛博朋克:星之继承者天选异类AI入侵之人类清除计划魔法师的传承求生:获得唯一天赋废土:求生在异兽时代人在星际,我种土豆种出梦幻星球球炸了,每人一座浮空岛享受末世:从黑进全球账户开始末日爆发,我在鹰酱爽爽爽爽爽爽末世之穿越女配和男配三两事吸溜一口一个小丧尸女扮男装:万人迷她太想进步了末日纵情之我有系统末世天灾:重生带着全家囤物资当阿斯塔特遇上丧尸末世探秘月球之寂静之门末日重生之异能觉醒者崩坏学院,风之律者穿越崩坏三七度空间之噬魂末世来临,我却过上帝王般的生活全球断电:重返冷兵器时代星海寻谜苏醒的她选择旁观星火迷局末世特种兵之女主又美又飒恶灵诅咒:第一位温迪戈末世:开局系统,末世求生末世焰火基因危情为了养老婆,在末世嚣张点怎么了龙王岚舞末世:从红月开始谁说末世只能受苦受难身为悍匪的我,带着公主殿下狂浪末日废墟终穿越异界,替大佬照顾小女儿末日,姐有系统做圣母怎么了?废土的日常生活末世余烬中的仙途今天下了一场蜗牛雨无限具现:我的士兵根本杀不完末日:我觉醒了一颗异能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