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死铁劵?”
方雄心中失望至极,冷哼了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诸位逼皇帝退位,当众羞辱皇帝父子,杀王渊,杀康履,犯得是大逆不道之罪,想要求饶,看那些忠臣孝子们会不会饶过各位吧!”
此刻,他真是恨不得马上离去。和这些个蠢货磨磨唧唧,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几人一时无语,吴湛摇头道:“事已至此,我不信陛下会如此无情,真会要了我等的脑袋?难道我等非要与兄弟们刀兵相见,做个不忠不义之人吗?”
刘正彦也是垂头丧气,喃喃道:“如今却该如何?”
方雄轻声冷笑了起来,抱拳道:“各位,左右这事和在下无关,诸位想死,在下也不拦着。在下告辞,诸位珍重!”
几人一下慌了手脚,赶紧挡住了脸色铁青的方雄。
“方兄,你交友广阔,见识广,还请你拿个主意!”
“是啊,都是自家兄弟,你可不能一走了之!”
苗刘三人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时都有些手足无措。
等同谋逆大罪,自然是压力山大,进退失据了。
“各位相公,在下刚才说过,莫不如挟天子以令诸侯,挥师江宁。纵然韩世忠、张俊等人来战,也会投鼠忌器,诸位相公自己决定吧!”
“此事断然不行!”
苗傅摇头道:“如此一来,我等必落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此为下策,断然不可!”
刘正彦也道:“莫不如逃去,啸聚山林,这样还来得快活些! 如若官军来追,再和他们决一死战!”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吴湛汗流浃背,只是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方雄心中失望之极。挟天子以令诸侯,再趁机把赵佶等人杀掉,是没有可能了。
方雄沉思了一会,心中有了主意。
“几位相公,在下只能一试,帮大家逃离临安府……”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着方雄。
方雄轻轻叹了一口气,苗刘二人不愿意和朝廷决裂,或许只能如此了。
苗傅出去回话,朱胜非和冯轓告辞而去。苗傅心中颇为不安。
“刘兄,你说皇帝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明日自有分晓。咱们还是早做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措手不及!”
方雄点头道:“事关诸位家人、手下兄弟的性命,不可不慎之又慎。大家好好准备吧。诸位放心,离开的事情,包在兄弟身上了。”
方雄无可奈何。一场泼天的功劳,不得不功败垂成了。
“除大逆外,余皆不论!”
几块丹书铁券放在苗傅、刘正彦面前,不但苗、刘二人,就连尚对大宋朝廷抱有一丝希望的吴湛,此刻也是呆若木鸡。
“几位相公,你们都看清楚了,这就是废铁一块呀!”
方雄摇摇头,赵佶父子聪明绝伦,这几个粗鲁的武夫,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苗傅猛地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铁劵,狠狠地摔在地上,“当啷”作响。
“陛下、太子,你们真是用心良苦啊!”
刘正彦站起身来,抱拳道:“方兄,多谢你救了刘某一命。从今以后,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以兄弟相称!”
吴湛也黯然伤神,低头不语。
苗傅拍了拍方雄的肩膀,沉声道:“方兄弟,刘兄弟说的对。从今以后,咱们就是过命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吴湛抬起头,苦笑道:“还有我吴湛,也认你这个兄弟!”
方雄深施一礼,肃拜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举手之劳,各位兄长不必客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苗傅坐下,沉声道:“各位兄弟,我已令苗翊与马柔吉带兄弟们从临平撤到了仁和。我和刘兄率精锐两千人断后。”
刘正彦点头道:“我已经将弟兄们的家眷安排妥当,具体事情由张逵负责。咱们随时可以离开!”
方雄点点头道:“各位兄长放心,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小弟了!”
“各位兄长,难道咱们就这样离开,不给这些人一些教训吗?”
方雄转过头来问道。他真希望这几人怒发冲冠,灭了赵宋皇室。
苗、刘、吴三人互看了几眼。苗傅恨声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再说了,弟兄们在路上,没有点盘缠,怎么能行?”
刘正彦也是恨声道:“烧了皇宫,让官家去外面喝喝冷风!”
方雄一声低叹。这几位老兄,有贼心没贼胆,只能是做做搅屎棍了。
皇宫中,已经复位的大宋官家赵佶和东宫赵构父子,此刻正在皇宫的一处曲栏楼阁中,悠闲地下棋。郑皇后抱着皇孙赵旉,看着池中的美景。
在赵佶父子二人看来,此刻已经是胜券在握,只待勤王大军一到,便可以除奸去恶,重新恢复王治了。
“九哥儿,你说朕该怎么处置这一群叛贼呀?”
“父亲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不必孩儿多说了。”
“这些勋贵之后,一个个无君无父,胆大妄为,真是死有余辜!”
赵佶下了一颗棋子,神色变得轻松起来,赞叹道:“不过构儿你那“除大逆外,余皆不论”的铁劵,确实是十分的机智!”
赵构笑道:“这些狗贼,公然羞辱父皇,儿臣怎么会让他们逍遥自在!”
父子二人相对一笑,专心致志下起棋来。
忽然,宫人们惊慌失措,鸡飞狗跳,从各处乱跑了出来。紧接着,无数的铁甲卫士从四面而来,瞬间把楼阁围了个严严实实。
赵佶吓得脸色苍白,颤声问道:“此地乃是大内皇宫,你等到此作甚,难道是要弑君吗?”
赵构壮着胆子喝斥道:“你们主将是谁,叫苗傅,刘正彦出来说话!”
“陛下、太子,微臣在此!”
军士让开,苗傅和刘正彦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微臣怎敢弑君,只是借些盘缠而已。”
苗傅漫不经心肃拜了一下,然后直起腰,大声喊了起来。
“仔细搜,任何值钱的玩意都不能落下!”
赵佶父子惊魂未定,刘正彦面色阴冷,他拿出几块铁劵来,“咣当”一下,扔在地上。
“多谢陛下和太子的深情厚谊。不过,这两块铁劵微臣是用不上了,你们留着自己把玩吧。”
赵构惊道:“刘……统制,你们这是要做甚?”
“作甚?”
刘正彦转过头来,冷笑了一声。
“不瞒太子,杭州各衙门,城中的皇亲国戚,达官贵族,我们都要洗劫一番。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只要钱财,不会杀人。”
“刘统制说的不错。弟兄们要北上回老家去,没有盘缠怎么办? 再说了,回去了还要对付西夏人,要对付番子,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皇孙赵旉醒了过来,看到周围恶狠狠、持枪持刀的铁甲卫士,吓得一下子昏了过去。
“我的好孙儿,赶快醒醒啊!”
苗傅拱了拱手,冷声道:“陛下、太子、皇后,咱们就此别过。”
众军离去,留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赵佶父子。
赵佶本就重病在身,经这么一惊一吓,又是昏了过去。
赵构对着周围大声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快来救救陛下和皇孙!”
几个宫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郑皇后在一边哭泣,这空荡荡的池中楼阁,在夕阳下,显得是如此的冷清和荒凉。
“殿下,赶紧离开,起火了!”
滚滚的浓烟四起,火光冲天,赵构在禁军的搀扶下,狼狈逃出了皇宫。
夜色苍茫,钱塘江岸边上一片静寂,只听到哗哗的水流声。
远处的江面上火光亮起,无数的海船划了过来,一些船只由于体积过大,只能在江中停住。而一些中型的海船,则是在距离岸边几十米处停住,一艘艘小船被放了下来,划向了岸边。
“来了,是咱们的船!”
岸边,无数火把跟着亮起,方雄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走上前去。
火光照耀下,前来的一人大声喊道:“在下李壮,敢问前面可是方兄弟吗?”
方雄也是戏份做足,赶紧回道:“李兄,多谢你了,正是在下!”
李壮抱拳道:“方兄弟,闲话少说,赶快安排兄弟们上船!”
接到江南情报处情报后,流求水师的战船便前来接应。
看到海湾里面停泊了如此多的船只,上面火炮幽幽,苗傅不由得目瞪口呆。
“兄弟,你这……从哪儿弄到……这么多的船只?”
“苗公放心,兄弟我做生意,交友广阔,还能没有几个朋友。只是小弟也没有料到,竟然这么大阵仗!”
刘正彦好奇道:“钱塘江上朝廷的战船不少,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李壮笑道:“放了几炮,全部就逃了! 再说了,哪有那么多的战船,只有十几艘而已。”
黄天荡一战,韩世忠率大军先胜后败,金军火攻,宋军战船全部被烧,金人几乎全歼宋军,大获全胜,也使得宋军在明州的海上力量大减。
洞庭湖一战,韩世忠又损失了近五百艘战船,宋军的海上防守力量薄弱,这也是李壮的战船能轻松进入钱塘江的原因。
先是家属们一个个的上了小船,紧接着劫掠的金银物资,最后是军士,上万人的队伍,足足到了子时,才全部登船完毕。
看到远处黑夜中熊熊燃烧的杭州城,李壮不由得低声道:“方兄弟,你们做事可是够狠,临走了还要焚城!”
“只可惜,没能大功告成!”
方雄摇头道:“苗、刘二人咽不下这口气,不过烧的只是皇宫和显忠寺,其他地方没有波及。”
方雄站在岸边,看着战船缓缓离开,这才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中。
“兄弟们,不用担心,先到流求,回头咱们再择日北上,送你们回家!”
李壮大声喊道,引起叛军将士们的一片欢呼声。狼狈逃窜之余,谁知却是这样的结局。
韩世忠、张浚等人到了临安府,叛军早已经逃之夭夭。城中被叛军洗劫一空,火焰熊熊,皇宫被烧成了残垣断壁,一片焦土。
大宋皇室幸运地逃过一劫。赵佶依然是官家,赵构依然是太子,江南的大宋朝廷还在。
唯一遗憾的是,大宋官家赵佶病重,皇孙赵旉惊吓过度,二人都是一病不起,性命堪忧。
吕颐浩被封为尚书左仆射兼江宁知府;韩世忠重升为枢密副使、兼武胜、昭庆两镇节度使,其夫人梁氏为护国夫人;在陕西战败的张浚也被免去罪责,功升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张俊则是被升为枢密同知院兼江宁节度使。
另外,朝廷还追赠王渊开府仪同三司,追康履为“荣节”谥号。
同时,朝廷下旨定苗傅、刘正彦、吴湛等人为谋逆之罪,撒下海捕文书,追捕苗、刘一干人等,天下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