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看到闫高穿上了衣服,就要离去,床上的女人躺在被窝里,露出半边雪白的香肩,慵懒地问道。
“再看吧,我家娘子看的紧,我要小心些。”
想起了家中的妻子,闫高心里莫名地有些发虚。
“不就是一寡妇,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你们两个一拍两散,咱们两个人搭伙过日子。”
女人披起衣服,靠在了床头,神情很是不屑。
“咱们两个过日子,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要去偷去抢?”
闫高想起了妻子,虽然霸道些,但心地不错。关键是,她有抚恤,足够他二人平常过日子的花销。
看听到闫高的语气不对,女人马上变了颜色,她赶紧穿好衣服下床,过来搂住了闫高的胳膊。
“官人,我也就是说说。你可要记得,经常来看我。”
“好了好了,我一定会抽时间过来。”
闫高心里烦躁,尽量压抑着。
“官人,我还想要。”
女人自恃年轻貌美,她眼波流转,开始在闫高身上摸索起来。
“现在不行,我赶紧的回去,否则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闫高兴致全无,分开了女人的手臂,拉开门走了出去。
“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女人嘴里狠狠骂了一句,关好门,回到床上继续躺下。
路过宣抚司门前时,看到那些在寒风中静坐的士子,阎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走开。
“天寒地冻地,坐在这喝西北风,傻不愣登。”
闫高嘴里嘟囔着,转身离开。
虽然同样是读书人出身,闫高的日子却是要寒酸的多。祖上只是普普通通的小生意人,自己读书也是一般,并没有多少天分,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百姓。
百无一用是书生。父母早逝,凭着变卖家产勉强度日,战祸连连,生计艰难,最后房子也被卖掉,整日里东游西逛,成了人人讨嫌的游荡浪子。
金人肆虐河北,无数百姓逃进大名府城,富贵人家不在少数。闫高凭着“高帅”,幸运地结识了一位忠义军军官的遗孀,二人喜结连理,终于也解决了自己的温饱住宿问题。
走进自家门前,闫高平复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门,走进了院子。
“娘子,我回……”
看到院子里几个身穿军服的军人,想要向妻子撒谎的闫高,后面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面。
“官人,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妻子从屋里出来,看着闫高,板起了脸来。
“娘子,这些人是……”
闫高疑惑不解。这些军士,难道是前来送抚恤的?
尽管心里面不高兴,妻子还是想在旁人面前,给丈夫留几分面子。
“这是军中的宪兵兄弟,一个是来送抚恤,另外说是找你有事。”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旁边脸色阴冷的宪兵,低声赔笑道:“兄弟,你们来,到底找我家官人何事?”
“你就是闫高?”
宪兵眼神冰冷,看着闫高。
“我……就是。”
闫高惴惴不安,从宪兵的眼神里,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妙。
“啪!”
闫高刚说完,脸上已经狠狠挨了一巴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旁边的几个军士上前,围着闫高,一阵拳打脚踢。
闫高躺在地上,抱住头,鬼哭狼嚎。
“你们这是要作甚?”
眼看闫高被围殴,滚地求饶,闫妻赶紧上前,拉开了几名军士,护住了地上的闫高。
几名军士根本没有下死手,他们的目的,也只是教训闫高一下。
“嫂嫂,你不知道,这厮整日里无所事事,在外面养了一个娼妓。今日不给他点教训,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闫高鼻青脸肿,嘴里尖声道:“只是个娼妓,有必要下死手吗?”
闫妻先是一愣,随后一巴掌打在闫高的脸上,跟着连打带骂,收拾起地上的闫高来。
“你个没良心的,我供你吃、供你穿,给你钱用,你就在外面养私娼,你对得起我吗?”
闫高想要发火,旁边几个军士虎视眈眈,目光凶狠,便抱着头闷不作声。
“嫂嫂,你也不用打他了。我们要带他走,劳教一年,然后放回来。”
听到这话,闫妻愣在了当场,打闫高的手脚也停了下来。
闫高脸色煞白,当即尖叫了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我们夫妻自己的事情! 你们不能这样!”
“这是军中的事情,嫂嫂是军人的家属,你这是破坏军婚!”
带头的宪兵眼神冰冷,话语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你要被抓进去劳教一年,你那个相好的也要入狱三年,你们这是破坏军婚。不过,你们两个应该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宪兵摆了摆手,旁边的两个军士上前,把闫高从地上拉了起来,一副镣铐已经套在了闫高的手上。
闫妻正在目瞪口呆,宪兵转过头来。
“嫂嫂,你可以随时去看他。你要是想和他接着过,等他劳教完了你自己选择。你要是不想和他过了,军中随后会给你一份公文证明。”
军士们压着闫高往外走去,闫高边走边回头大声哭喊道:“娘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可记得回头来看我啊!”
“少鬼哭狼嚎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整日里游手好闲,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个靠女人的窝囊废,真以为军人的家属是好欺负的! 到了矿山上,好好地去改造吧!”
军士推搡着闫高,出了房门,闫妻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这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军婚尚以律法保护,宣抚司治下的军人,其地位可想而知。
军人优先人人皆知,生活中的便利处处可见,这便是在政治上提高军人的地位。
除此之外,军人饷银、福利、以及抚恤上的优厚、退伍军人工作上的照顾,极大地增强了两河的尚武之风和从军热情。
宣抚司自然是乐意至极,但军人地位的提高,却让那些制度下的失意者们愤愤不平,难以忍受。
在这些失意者中,最出离愤怒的,自然是读书人了。
“吾等学子,平日刻苦研读,饱览圣人学说,以为宣抚司开科取士,以胸中所学报效朝廷,安抚百姓。谁知宣抚司穷兵黩武,扬武抑文,武夫薪酬丰厚,登堂入室,士人报国无门,落魄困顿。恳请宣抚司给予士子就业之机,重开科举,以安天下士民之心。”
宣抚司大门前,寒风中静坐的士子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终于脸色青紫站了起来,开始了大声疾呼和呐喊起来。
宣抚司既然还挂着朝廷的旗号,在这些士子心中,宣抚司就应该开科取士,而不是设什么“聚贤馆”,办什么“行政学堂”。
没有科举,士子们自然无法考取功名,而不能考取功名,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入仕做官,前程黯淡。
静坐示威的大多数士子,都是年龄过了三十的落魄之人。两河废除科举,兴办新式学堂,取才唯识,他们这些从小饱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百无一用,除了少数人,大多数都成了无业游民。
谁也没有办法。这就是现实,年龄大、没有实学的读书人,就是这样被现实无情地抛弃。
饭碗都没了,肯定要出来闹一下。法不责众,也许示威一下,会有不同的结果。
“杨再兴,现在是吃饭时间了,大冬天的,大家伙都不容易,把饭汤都端出去,让大家伙别冻着。”
宣抚司堂中,在听到读书人静坐示威以后,王松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相公莫不是要恢复科考?”
李若虚看王松并没有生气,狐疑地问道。
“这是宣抚司的政策,岂能朝令夕改!”
王松摇了摇头,感慨道:“考了一辈子科考,猛然取消了,确实对他们有些不公。要不是两河被打烂了,取消科举,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对一旁的李若虚道:
“李公,咱们出去一下,看一看这些示威者,和他们谈谈心。”
热汤热饭,外面的数百读书人,再也没有了读书人的样子,开始大快朵颐,吃喝了起来。
人人吃的打嗝,苦于没有牙签之时,王松走了出来。
“王相公,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丢下我等不管啊!”
看到王松,那些再有怨气,甚至想生事的愤世嫉俗之人,也变的心平气和起来。
“大家伙不要着急,听我说两句。”
王松等众人平静下来,这才大声说了起来。
“诸位,科举取士,宣抚司治下,已经是被取缔了。各位可以算一算,问一问,科举取士能中几人,而在宣抚司治下,用的读书人又有多少?”
王松举起了手掌,大声道:“是10倍,宣抚司今年的官吏入职人数是970人,比三年科举取士的人数还多三倍多。”
外面的人群窃窃私语,有些人面面相觑,都是不再言语。
“各位,有道是文以载道,先贤又有云,变则通,通则久,各位如果不能与时俱进,让自己适应宣抚司的政令,真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王相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现在要去学那些奇技淫巧,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家里一大堆人,可都要吃饭啊!”
“不是奇技淫巧,而是实学,是吃饭的手艺。”
王松摇了摇头。有些人还是没有了解,这个时代,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学的那些知识,已经是非主流了。
“我可以告诉大家,宣抚司需要的是能吏,是工匠,是有所长的技师,这些人,才是宣抚司所要的人才。那些想当官高高在上的,想都别想了,宣抚司需要的是做事的人。”
一番慷慨陈词后,王松放缓了口气。
“各位如果家里真有困难,生活拮据,宣抚司会统计一下,酌情予以照顾,每月发放一定的生活所需。诸位还是要靠自己,找事情做,和宣抚司一起,共度难关。”
王松转身进了宣抚司,后面的呐喊声不断。
“王相公,别走啊!”
“王相公,那有这么容易找到事做啊!”
李若虚走了出来,大声喊了起来。
“天太冷,大家都回去吧,要是生病了,还得自己花费去看药师。如今番子又要南下作恶,大家还是不要再打扰王相公了。”
众人纷纷散去,李若虚摇了摇头。时代变迁,总是伴随着无法去除的阵痛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