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战况一天比一天惨烈。
尤其是到了第三日,战况尤其激烈。
天色刚亮,完颜娄室部下的骑兵忽然全线压上,猛攻五军都统制刘锡的熙河军左翼。熙河军死伤惨重,瞬间崩溃,军营陷入了一片混乱。
熙河军超过四万,建制庞大,战力也强。但由于左翼瘫痪,数量庞大的溃军潮水一般的涌向右翼,西军一下子被打蒙了。
女真铁骑纵横,骑士们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地纵马在万军从中,从容收割惊慌失措、溃不成军的宋军士卒们的性命。
“直娘贼的,火炮全部开火,掷弹兵上,轰死这一群狗日的!”
曲端勃然大怒,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相公,这敌我两军混在一起,伤着了自己兄弟又该如何!”
部下张口结舌的问话,让曲端怒火中烧,他“啪”的地一鞭抽在军官脸上,大声怒道:“赶紧照做! 若在违抗军令,军法从事!”
200多门小炮一起开火,弹丸覆盖了阵前两里宽的范围,无数的金兵、宋兵跌倒,在追兵和逃兵中间形成了一个十来米的间隔。
而间隔中间,全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宋金士卒,或死或伤,惨叫声、呻吟声一片。
又是一阵火炮声响起,又有无数的宋金骑兵、步卒栽翻在地,追、逃兵之间的距离又增大了一些。
无数的宋人步卒扔出冒烟的震天雷,落入千军万马之间,腾起一柱柱浓烟,炸死炸伤士卒无数,宋金都有。
成千上万的女真骑士纷纷勒住了马匹,谁也没有想到想到宋军竟然敌我不顾,一通同归于尽的舍命打法。
“曲疯子,你这样肆意屠杀我部下儿郎的性命,我和你没完!”
曲端毫不理会暴跳如雷的刘锡,冷声道:“刘锡,不是我痛下杀手,恐怕不但你的熙河军完了,我泾原军也一败涂地! 废话少说,我现在要追击番子,你是去也不去?”
刘锡脸上一红,他周围数千的西军骑兵还没有折损分毫。他还没有回话,曲端已经纵马而出,大喊道:“兄弟们,杀虏!”
曲端带着部下骑兵,组成锋矢阵型,瞬间已经冲破了溃军的阵线,向对面的完颜宗弼部杀去。
双方都是羽箭呼啸,遮天蔽日,骑士纷纷从马上惨叫着栽下。泾原军军纪森严,作战勇猛,再加上主帅一马当先,人人凶猛,向着金人大阵纵马而去。
“这是“曲疯子”的队伍?”
完颜宗弼大惊失色,自他从军以来,还从未见过宋军敢冲女真人骑兵大阵。
“四太子,正是! 待末将冲杀一阵,保四太子出去!”
万户长赤盏晖大声喊道。他已经注意道金兵的侧翼也有宋兵围来。
原来永兴军吴阶见完颜宗弼部孤军深入,也是从侧翼压了过来,想要和曲端一起,吃了完颜宗弼部。
完颜宗弼勃然大怒,这宋兵真是胆大妄为,居然不把女真骑兵放在眼里。他指挥着众人,刚要下令上前。
忽然,一支枪矛呼啸而至,一下子把赤盏晖从马上撞飞了出去。枪矛透甲而入,赤盏晖眼睛睁的大大的,没了生息。
完颜宗弼心惊胆战,眼看爆炸声不断响起,羽箭驰飞,宋军显然已经缓过神来,慢慢占了上风。
完颜宗弼周围的女真骑兵一个个被炸翻、射翻马下,人数越来越少。宋人士卒士气大涨,舍命追杀,想要把完颜宗弼这条“大鱼”抓入网中。
眼看完颜宗弼自顾不暇,就要束手就擒,突然,一队女真骑士从千军万马里撞了出来,骑矛如林,横冲直撞,周围的宋兵纷纷被刺翻撞翻在地,骑士们很快把完颜宗弼围了起来。
“韩将军,你的眼睛怎么了?”
韩常浑身是血,左眼用白布包扎,周围鲜血不停地从白布里渗出来。
韩常没有回答完颜宗弼的话,大声道:“四太子,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杀出去,免得宋军赶上来!”
完颜宗弼心里一声哀叹。韩常等人拥着完颜宗弼,打马向阵外狂奔而去。
宋军一场恶战,投入兵力近十万人,和金兵四万人斗了个旗鼓相当。直到午后,双方都是精疲力尽,这才鸣金收兵,各自固守营垒,以待再战。
撤退中,一队三四百人的金兵被宋军包围,一番激战之下,筋疲力尽的宋金兵被屠戮殆尽,宋军得意洋洋,欢欣鼓舞,意尽退去。
自府州和忠义军一战,女真最精锐的娄室军元气大伤之后,女真骑兵的冲击力已经大不如前。而这一次,宋军也终于能歼灭数百女真骑兵,当真是殊为不易。
时移世易,此次的耀州之战,并没有像历史上的富平之战一样,一触即溃,而是顽强地形成了胶着战。
宋军中,曲端的泾原军和吴阶的永兴军军纪森严,士卒训练有素。也成了金兵攻击的重点。
每一日,都是铁与血的碰撞。金兵的骑兵上来,宋兵就用震天雷和火炮对付,有时甚至是自杀式的人体炸弹。而当汉儿步卒上来时,迎接他们的,就是密密麻麻的长枪丛林。即便是再凶残的金兵,面对宋军严整的战阵,也是心惊胆战,手足无措。
五六日的鏖战下来,双方都是伤亡惨重。金兵损失了万余步卒,就连女真铁骑也死伤了三千有余。
宋兵这边则是损失了两万步卒,但骑兵的损失巨大,已经失去了足足六七千骑。
坐镇耀州的张浚此刻信心满满。尽管金兵有十万之数,却已经折了上万人。他手下却有近20万西军精锐。宋军折损得起,难道他女真人也可以吗?
但,战争岂是可以按人数计算的!
“黄河入渭,过彦详镇、沙苑监,过赤水镇北上粟邑镇,再上耀州,水路共三百里……”
王松的目光从桌上的地图移开,然后看着眼前的王彦,仿佛是在问询。
“相公,用两百艘“飞虎战船”,加一百艘舢板,运载七千战兵,日暮时分出发,日出前便可到达。”
翟二看着地图,信誓旦旦地说道。
黄飞虎李宝出海,分布于流求、琉球群岛,以及涟水军,驻扎在扬州的水师大部,却是回到了河北,以准备此次大战。
“还要带上挽马,炮车,两百门重型火炮。”
王松眼睛里面寒光一闪,厉声道:“运载四到五千战兵即可,两百门火炮,一定要让金人血流成河。”
“翟二哥,让你指挥水师,你可要抓住此次机会啊!”
王松看着翟二,意味深长。
“陕西之战结束后,我打算调你去河北,担任河北忠义军的马军指挥。这一仗,你可得打好了。”
“相公放心就是! 翟二决不负相公所托!”
翟二心知肚明。王松让岳翻负责粮草,自己指挥水师,摆明了是要给自己立功的机会。若是连做点事情都洒汤,他真是愧对王松的一片苦心了。
陕西,永兴军路,同州,寺前镇。
一队内披铁甲,外罩白羊皮,头戴圆盔的女真游骑,正在官道旁的一座破庙前围着火堆烤火生饭,谈笑风生。
也是,这些日子下来,除了祸害一些百姓,他们没有碰到一丝一毫的宋人反抗,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其余的宋军援军。
这些游骑的身旁不远处,五六个披头散发的宋人女子被捆绑着坐在地上,人人都是低头不语,表情木讷。
忽然,一个女真骑士“嘘”了一下,金人骑士们都是屏住了呼吸,仔细聆听了起来。
少顷,女真骑士们纷纷站了起来,疾步奔向各自的战马,连地上的宋人女子也无暇顾及。
宋人女子都是惊异地抬起头来,向着周围的各处看去。
烟尘滚滚,马蹄声阵阵,四面八方,各有数十匹战马,马上的骑士全是匪盗打扮,他们挥舞着刀枪,向着女真游骑快速围了过来。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包围这些金兵。
许三坐在战马上,立于一处高坡上,手里拿着千里镜,正在仔细观察着前面的战局。
忠义军骑士大队出发,最少一队也是两三百骑。他们夜间出动,一路从新寺镇和寺前镇出发,一路向西,连绵百里,就是要将沿路的女真游骑一网打尽。即便不能赶尽杀绝,也不能留下任何线索,让人发觉是忠义军大军前来偷袭。
看到了对方骑兵是土匪,女真游骑并没有仓皇逃窜,他们并不慌乱,而是手持弓矛,放声呼啸着,冲着骑士们迎头冲了上去。
“不知死活!”
许三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些女真游骑实在是太过嚣张,二十来骑,就敢冲忠义军的一队五十人骑士,丝毫不惧忠义军的一百五十马军。
不过,也正是靠着军士们的伪装,也正是靠着扮猪吃老虎,在没有亮出忠义军身份的前提下,他们借着天黑,一路已经截杀了数百金人游骑。
看到疾奔而来的金人游骑,邵平一边打马,一边大声喝道:“上弩箭!”
所有的忠义军骑士握紧弓弩,用脚踏上弓弦,然后抬起弓弩,一起对准了前面而来的女真游骑。
“射!”
眼看已经进了百步,邵平大喝一声,骑士们的弩箭纷纷急射而出。
两军尚未碰上,女真游骑已经倒下十余人。等到了五十步范围,双方都是羽箭齐飞,忠义军也开始有了伤亡。
女真骑士非五十步不射,但其羽箭形如凿状,势大力沉,几个忠义军骑士被射翻落马,非死即是重伤,伤者都是闷声惨叫了起来。
邵平射翻了一个女真游骑,转眼间已经和对方冲在一起,双方很快短兵相接,舍命搏杀了起来。
双方一顿冲杀,女真游骑们才发现形势不妙,对方的土匪个个训练有素,外衣罩下有精钢铁甲,而且不惧死伤,显然乃是宋军的精锐。
对方以优势兵力围剿几方,而且下手毒辣,不留活口。残余的女真游骑胆战心惊,拍马向旷野中逃去。
只不过对方早有准备,一番围追堵截之下,很少有女真游骑能够逃出生天。
仗打到了这个阶段,许三也不怕什么泄密不泄密。也许明日一早,忠义军就可以大兵压境,到时候谁还在乎金人是否主动攻击还是列阵相迎。
该来的总会来,大战一触即发,就看谁能扛得住了。
看到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女真游骑也已经被格杀殆尽,许三挥了挥手,骑士们解救了宋人女子,然后又纷纷集结成队,打马向西而去。
而在这些忠义军骑士的后面,大片大片的忠义军步骑大阵,旌旗招展,炮车隆隆,正在迤逦向前。
滚滚向前的万军从中,岳飞端坐在战马之上,面色凝重,挺直了腰杆,打马缓缓而行。
如此万千虎狼之师,足可以纵横天下,又有什么可以阻挡?
但愿西军争口气,不要一击即溃,以至于忠义军功败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