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诸人都是一阵脸红。完颜吴乞买年轻时是部落有名的勇士,能和虎熊搏斗。他这样在说,让殿中的诸位女真勇士都是无地自容。
完颜宗弼“腾”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请陛下下令,兀术愿意带领一军,攻占河北,直奔大名府。侄儿愿意立下军令状,非要斩下那王松的脑袋!”
完颜银术可也站起来,大声道:“请陛下下令,我愿意和兀术一同前去。”
完颜宗干赶紧站了起来,摆手道:“兀术,银术可,赶紧坐下。王松是国之大贼,我大金朝的心腹之患,自有陛下决定。”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屋中的争吵声,瞬间平静了下来。
完颜斜也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完颜娄室,轻声道:“娄室,你曾和王松正面对峙,说一说此人。”
完颜娄室面色微红。府州杨家沟一战,女真铁骑死伤惨重,他一夜之间从战神到了女真人的笑柄。而这一战,他也视为自己军事生涯的奇耻大辱,从来不愿意谈及。
听到完颜斜也问道,完颜娄室压制住内心的浮动,沉声道:“陛下,国相,以我所见,王松此贼,不但火器犀利,士卒训练有素、悍不畏死,再加上军纪森严,恐怕我女真勇士也有不及。”
他心有余悸地说道:“府州一战,此人之部下战至最后只剩六七百人,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折可求没有发出任何援兵,这些士卒犹自酣战不退。此人之可怕,已经不用我多说了吧。”
完颜宗弼不服气地说道:“主帅无能,累死三军。若是有我在,必会斩下那王松的狗头!”
完颜娄室苦笑道:“兀术悍勇无双,是我女真勇士年轻一辈的英雄。只是以后与那王松作战时,还是小心些才是。”
完颜宗弼还要说话,完颜斜也眼睛一翻,厉声喝道:“斡离不,讹里朵、阇母、马五,难道我西路一万多女真勇士的脑袋,还不能让你清醒些吗?”
完颜斜也说完,又咳嗽了起来。完颜宗弼脸色铁青,看起来还是不服,但还是闭住了嘴,看来不想惹叔父生气。
等到完颜斜也的咳嗽声小了起来,完颜吴乞买才沉声道:“自天会三年以来,我大金铁骑纵横天下,所到之处攻无不克,宋人、辽人根本无还手之力。直到遇到这王松。”
他抬起头,细细说道:“天会四年,王松杀塞里、活女,宣化门外几场大战。我大金损失女真勇士不下万人,汉儿损失无数;天会五年以来,太原府、大名府、府州三战,损失的女真勇士超过2万,汉儿近5万。”
完颜宗瀚不再言语。五月在太原城外一战,忠义军火器犀利,双方一场恶战,都是损失了万余兵马。忠义军死战不退,女真大军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陛下说的不错,自从上半年这王松出山,阇母、讹里朵、马五、斜保、沃鲁,一万多女人勇士,3万多汉儿灰飞烟灭。就连完颜才这些投靠我大金国的汉人,也都投了王松。我女真部落的勇士,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完颜斜也面色苍白,轻声道:“王松虽然以前是宋朝的宣抚使,但已经和大宋朝廷划清界限。王松手下至少有精兵五六万,再凭借其犀利的火器,我大金国若是和王松正面决战,恐怕得付出至少10万人以上的伤亡!”
屋中之人都是摇了摇头。再死十万女真勇士,大金国岂不是要一蹶不振?
完颜希尹点头道:“如今之计,一是继续南下,兵临江南,占领中原、山东、淮南之地。我朝以此迫使大宋朝廷和议,割让中原和东京城,我军占领淮水以北。孤立河北、河东之地。”
“二是攻取陕西、陇右之地,攻入四川,与宋朝共分长江之险,可以南下攻宋,一劳永逸。”
除了王松,大宋在陕西还有残余的西军各部,人数也有五万以上,再加上河外三州的折家军,陕西西军的总数在8万以上。若是让其恢复,对金人的威胁可谓巨大。
完颜斜也赞道:“一路南下,直逼江宁府,迫使宋皇签城下之盟,割让淮水以北。王松在河东河北之地,仍然以大宋两河、陕西宣抚使的名义,可让宋廷让其南归。王松若是不依,便是违抗圣旨,国法不容。若是南归,正可借宋廷文臣之手,取其首级。”
完颜吴乞买点点头道:“斜也所言甚是。夏日过后,我军当一鼓作气,兵分三路,南下攻宋,彻底孤立两河。”
完颜宗干带头道:“陛下说的是!”
完颜斜也点头道:“两河之地,漕粮大都依赖陕西、两淮之粟米,一旦漕粮截断,王松大军不攻自破。如今两河之地糜烂,我军也劫掠不到什么,正好攻略两淮、渡江而击,此乃上策。”
完颜吴乞买沉声道:“斜也所言不错。西路军由粘罕和娄室掌控,希尹监军,攻略陕西;希尹可以出使一趟西夏,告诉那李姓小儿,若是他愿意出兵,这河外三州,便都归于他西夏。”
完颜希尹大喜道:“陛下圣明。西夏和折氏乃百年世仇,绝不会放过此大好机会。若是西夏出兵,陕西之战定矣。”
陕西各路的西军,这些女真枭雄还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女真人少,能减少伤亡,自然是再好不过。
“至于东路军,由兀术、挞懒一路南下,趟过两淮,直逼江宁府,攻略江南。”
完颜吴乞买沉思了一下,沉声道:“若是有必要,此战可调刘豫手下的水师参战,一定要让大宋皇室提心吊胆,坐卧不安,才能得到战场以外的好处。”
殿中诸人都是兴奋不已。皇帝果然是雄才大略,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的关键,那就是通过打败宋廷,震慑宋皇、宋廷,通过他们来控制王松。
历史上,他们就是这么玩赵构、玩岳飞的,而且,他们成功了。
岳飞死,金人额手相庆,宋人悲愤交加,痛哭流涕。
只不过,不知道他们今天,会不会同样玩死王松?
完颜吴乞买看了一眼诸人,沉声道:“中路军由石家奴统领,银术可辅之,从沧州过黄河,攻略河南府,孤立两河之地。”
石家奴是完颜阿骨打的女婿,为人有勇无谋,想不到却被委任了此次中路军的主帅。
不过,完颜银术可战场经验丰富,女真的“小战神”。由他辅佐,自可无事。
完颜挞懒道:“陛下,宋人与我女真人风俗大异,文化不同,双方冲突不断。莫若任用宋方贤能之人,用宋人治宋人。这样一来巩固攻占区,二来我军一路南下,后方也无掣肘之忧。”
完颜吴乞买点头道:“以宋人治宋人,粘罕和高庆裔早前已经提过。今日就依此前商讨过的,立原济南知府刘豫为帝,国号“大齐”,定都济南府,管辖黄河以南的山东、河南、两淮地区。具体的事情就交给粘罕和高庆裔去办吧!”
完颜宗瀚和完颜挞懒都是一喜。他二人可是得了刘豫不少的好处,如今终于可以对刘豫有个交待了。
“至于陕西,若是有机会,把折可求给招降,以折可求对付陕西的西军,陕西的局面就全打开了。递书给西夏,联合攻取河外三州。折可求别无他法,肯定会束手就擒。”
堂中诸人都是心悦诚服,皇帝果然是高瞻远瞩,深得“以夷制夷”的精髓。
“皇帝,原宋太原府知府张孝纯,在云中已有几年之久。此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臣有一计,可让其回山东,辅助刘豫,不知皇帝以为如何?”
听到完颜宗瀚的奏报,完颜吴乞买点点头道:“此事就由你去安排。这些宋人的士大夫,一个个百无一用,就知道什么吟诗作对,花前月下,偏偏还有一肚子的坏水,让人看着都头疼。”
完颜宗弼不耐烦地道:“要我说,把这些宋人的头都砍了,看他还烦不烦人!”
完颜斜也皱眉道:“要不是这些大头巾们误国,我大金朝南下也不会这么顺利。说起来,咱们还要多谢他们。”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完颜吴乞买点头道:“如今天色转冷,大家都下去准备,选个吉日,大军南下,这一次,一定要让宋人血流成河,以出我军心头的这股恶气!”
皇帝说的“恶气”,众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王松。众人暗暗发誓,一定要多杀宋人,报仇雪恨。
选择天寒地冻,而不是秋高气爽,显然,女真人想要借助天时,对付南人怕冷,以期取得最大的战果。
众人离去,完颜吴乞买的长子完颜宗磐却留了下来。
“父亲,你凡事都是让兀术和粘罕掣肘,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你却让石家奴统领中路军,这不是摆明了示弱吗?”
父亲身为大金国皇帝,却被完颜宗瀚,完颜宗弼这些小辈分抓军权,左右掣肘,他实在是气愤不过。
这次统兵南下,中路大军的主帅,他是势在必得。谁知这么好的机会,父亲却给了伯父阿骨打的女婿。
这样下去,自己如何在军中立威,又如何建功立业?
“蒲鲁虎,你真是愚蠢至极!”
完颜吴乞买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低声道:“中路大军的主帅,就是那么好当的。讹里多刚刚在大名府丢了性命,你还不知好歹吗?”
完颜宗磐眼睛一亮。中路大军直面大名府,王松亲自坐镇。蒲察石家奴虽然勇猛,却也未必能击败王松。
石家奴是太祖的女婿,位高权重,在军中的影响力巨大。除去了他,太祖系必然是实力大减。
完颜宗弼南下,到了南人那江河纵横之地,能否全身而退,也是个问题。
完颜宗瀚虽然好受些,但面对的是王松最精锐的河东路大军,妥妥的硬骨头一枚。是胜是败,尚未可知。
这几人出师不利,在朝中的影响力必然大大减弱。自己这个皇帝的亲儿子,也就能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看来父亲这个皇帝当的虽然窝囊,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完颜宗磐离开,完颜吴乞买眼神幽幽,嘴里轻声细语。
“王松,总有一日,我要割了你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