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过,波光粼粼的运河上白帆点点,无数的船只向南而去,各个船头都是挤满了人群。那些个拖家带口的百姓,他们个个向北而望,和故乡道别,奔向自己忐忑不安的远方。
几艘船只却截然相反,它们顺流而下,由南向北,却是往大名府的方向而去。船头上身披甲胄、虎视眈眈的将士们,引起向南逃难百姓们的阵阵骂声。
“狗日的,这个时候去河北,是去接那些贪官污吏的吧!”
“河北都给番子了,这时候跑去做甚!”
“你们这些贼配军,一群王八蛋,丢尽了王相公的脸!”
站在船头的将士们,他们面色平静,丝毫不为百姓的痛骂而生气,有的还向百姓挥手,祝他们一路平安。
“终于逃离汴京城了!”
赵若澜同样一身铁甲,腰挎长刀,看起来英气勃勃。
“谁知道我等去河北抗敌,却招来百姓如此的痛骂?”
站在船头的张横,苦笑着摇了摇头。
“朝廷南迁,大好河山丢给了番子。百姓要是笑脸相迎,那才是怪哉!”
李彦仙在一旁说道,轻轻叹了口气。
“李兄弟,不用泄气,用不了多久,百姓又会回来。到时候箪食壶浆,跪迎王师,恐怕你笑都来不及!”
王伦一身布衣,看似寻常百姓,脸上却是笑容满满。
李彦仙从东京城出走,带走了神武军中的两三百忠义军旧部。众人拖家携口,足足有上千人,只能分批撤出,耽搁了不少时间。
张横身后的几艘船之上,便是将士们和他们的家眷。女真人虽然在地面上纵横驰骋,但在这河面上,依然是大宋水师的天下。
“李兄弟,你说相公此刻正在作甚?”
张横看着南下的船只,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这还用说,肯定已经和番子打起来了!”
李彦仙还没有说话,船头的一名军官已经大声说了起来。
“徐峰兄弟说的没错。以相公的脾气,眼睁睁看着番子接收了河北,那就不是王相公了!”
王伦也是兴奋,重重点了点头。
王松此刻一定带着忠义军将士攻城大战,也许他们走到半路就会碰上。
“终于要和番子干了!”
张横黑脸上肌肉跳动。王松,终于举旗了!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
“那不是相州知州汪伯彦吗?看来这位汪相公,也是要随朝廷南下了。”
看到对面过来的船只上,一个紫袍官员正在舱中和人饮酒,笑意盈盈,李彦仙一眼就认了出来。
“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这是还有心情饮酒作乐,真是奸人!”
王伦眼光扫了一眼船上饮酒的官员,脸色登时变的铁青。
“这些士大夫,只有抱紧了官家的大腿,才有荣华富贵。这些人的眼中,哪有百姓,哪有礼义廉耻!”
将士中间,有人愤愤说了出来。
南去的船只中,许多都是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还有一船一船南去的兵船,上面载满了宋军。看来朝廷南迁,两河的许多驻防宋军,也跟着南下了。
“各位兄弟,你们这个时候去河北,到底要作甚?”
南下的兵船中,有宋军将官大声问了出来。
“朝廷割了两河,可这两河,还是我大宋百姓的两河。我等前去,就是要和番子大战一场,让他们知道,这是我汉人的疆土!”
一名忠义军将官大声说道。对面的船只上寂静一片,无数的宋军伸出手来,向众人挥手致意。
张横站上了船头,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记着,有我忠义军将士在,过不了几个月,或者是一年半载,你们又会回来!”
张横的话,惹来宋军们的一阵欢呼。
“忠义军的兄弟们,保重啊!”
“各位兄弟,你们要多杀番子啊!”
河面上的呼喊声,惊动了船舱里正在闭目养神的一名白发老将。他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一名年轻军官。
“颖儿,发生了何事,外面为何如此嘈杂?”
“父亲,好像有几船将士驾船前往河北,说是要和番子抗衡。”
白发老将点了点头,苦笑一声。
“想不到王松死后,我宋人还有英雄。我想,这些应该是忠义军的将士吧?”
“父亲,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忠义军的将士?”
“除了忠义军,我大宋还有这样骁勇善战的王师吗?”
年轻军官仔细听了听,不由得笑道。
“爹,你说的没错,果然是忠义军的将士,他们还带着家眷,看来是抱了必死之心。”
“携带家眷北上?”
白发老将愣了一下,瞳孔收缩,似乎明白了几分。
白发老将正是宗泽,原来的河北宣抚使,如今的东京留守。旁边说话的年轻军官,则是他的儿子宗颖。
看到父亲的精神不错,宗颖赶紧上前,把父亲扶了起来,靠着坐下。
“朝廷南迁,割让两河之地。为父率部南下,忠义军却是向北,要和番子交锋。说起来,实在是让人惭愧啊。”
“父亲说的不错。王松虽然不在了,忠义军的这些虎狼之士还在。有他们在两河和番子缠斗,东京城也会守的安稳些。”
宗泽微微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颖儿,你说,王松真的战死了吗?”
宗颖不由得一愣,不知道父亲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都说王松战死,但却没有人见到他的尸体。这些忠义军将士北上,全都带着家眷,显然是有恃无恐。”
宗颖心头一颤,不由得脱口而出:“父亲,你是说,王相公没……死?”
宗泽轻轻笑了一下,若有所思:“若是王松真的没死,这天下,恐怕又要风云激荡了。”
王松最好没有死。不然,百姓遭的罪就大了。
朝阳升起,阳光洒满了整个淮河河面,两岸的树林,都笼罩在了一片霞光之中。
河面上,南下的船只不断,熙熙攘攘,哭爹喊娘声不断。自从大宋朝廷诏告天下南迁以来,这河面上就热闹了许多。
几艘大船涉水而来,船上面载满了货物,船只吃水的部位很深,船速也并不是很快。船头上站满了手持刀枪、虎视眈眈的年轻汉子,他们紧张地向两岸的草丛中张望,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在船的后方几里处,几艘护航的宋军船只远远跟随,上面的官军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如今这天下不太平,盗贼蜂起,运河沿途凶险重重,这些官军也是尽尽人事,若是碰上江湖上的悍匪,或是溃散的成群官军,他们也只能干瞪眼,任由对方烧杀抢掠了。
“大哥,干不干?”
河两岸齐腰深的草丛里,藏满了凶神恶煞、手持刀枪的汉子,至少也有上千人之多。
“当然要干!”
大哥面色黝黑,手上的大弓已经拿起,轻轻抽出一支响箭来。
这便是纵横两淮的悍匪李成,这两年,他靠着在运河上打劫过往商船,招兵买马,已经有了数万人的部众,可谓是运河上的第一大匪帮。
运河上的这几艘船只,只看船身吃水的部位,上面没有多少百姓,李成就断定,船上定然满载着货物,有可能是玻璃、瓷器,也可能是金银财宝。
尤其是那河北的玻璃玩意,那可是少有的稀罕物,价值何止千金。如果这船上有少一半是玻璃,这趟也赚大发了。只要东西拉到出淮河的海口,那些个海商,还不抢着把银子送上!
“大哥,后面可是有不少的官军!”
“就那几个鸟玩意,随便派些兄弟,就能把他们灭了。”
旁边有土匪头目轻蔑地说道,显然不把护航的宋军水师放在眼里。
“嗖!”
一支响箭飞到运河之上的空中,闪出耀眼的火花。这是下令进攻的讯号。
“弟兄们,抢狗日的!”
李成一声令下,无数的土匪钻出了草丛,纷纷抬着舢板小船,飞速冲到岸边,个个跳上了小船,拼命向商船的方向滑去。
眼看着土匪小船布满了河面,而在正前方和后方,更有几艘土匪的大船划来,船上面的土匪挥舞刀枪,气势汹汹,几艘商船上的人们,个个傻了眼睛。
“冲出去!”
年过半百的商贾,脸色煞白,颤声怒吼了起来。
形势紧急,一旦被土匪的船只缠住,那可就是血本无归。
水手们胆战心惊,奋力划船,商船加速,向前而去,撞翻了纷纷前来的小船,无数的土匪纷纷落水,河面上乱糟糟一团,到处都是怒骂声。
无数的火箭飞向商船,油帆被点燃,上传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快划,只要冲出去,每人多发100贯钱!”
商贾的脸色更显煞白,脸上的肌肉扭曲,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员外,车轮被土匪的水草给堵住了,划不动了!”
纲首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满脸的汗水。
“官军呢,他们上来了没有?”
商贾声嘶力竭,咆哮了起来。
“员外,官军早已经逃了!”
商贾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床板上。
无数的土匪登上了商船,船上的人们放弃了抵抗,密密麻麻,满了整个船头。
看着满船的玻璃制品,各种铁器,还有肥皂、蚊香等物,李成眉开眼笑,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这么多的好东西,这一趟可算是大有收获。
“老子今天心情好,给他们条船,让他们滚蛋!”
李成正要离开,白发的商贾却哭着扑了上来。
“贼人,你还是要了我的命吧!”
“你个老不死的,老子就是要让你活着,让你比死了还难受!”
李成笑嘻嘻地,一脚踹翻了商贾,任由他在船板上痛哭,捶胸顿足。
“直娘贼的,活脱脱一个守财奴! 把狗日的扔到船上去,赶快弄走! ”
水手们赶紧架起哭声不断的商贾离开。这个时候,还是先保命再说。
“大哥,这一次收获可真不少!”
看到船上堆积如山的好东西,说话的土匪笑的合不拢嘴。
另一个土匪更是自信心膨胀,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大声叫了出来。
“大哥,听说大宋朝廷要南迁,那一定运的都是好东西。金银财宝不说,一定还有满船的美女。你说,到时候抢还是不抢?”
“抢,为什么不抢?抢钱、抢粮、抢女人,只要是经过咱们的地盘,管他酿是谁,自然要抢个痛快!”
李成怪眼一翻,态度嚣张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