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目瞪口呆,想要上前劝阻,看到王松目光里的寒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瞬间醒悟过来,王松可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杀神,众人以为王松和善可欺,岂不知是他宽宏大量,不想和众人计较而已。
今日处置不当,引起军中哗变不说,万一逼反了王松,可就成了千秋罪人。
徐庆脸上都是汗水,衣衫已经湿透。
“徐庆,还不快跪下,向王相公请罪!”
张浚面色苍白,大声喊道。他生怕王松冲冠一怒,真要痛下杀手。
“狗日的还不快跪下!”
岳飞猛踹一脚,正中徐庆的后腿弯,徐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猛磕起头来。
“王相公,都是小人指挥不力,还请相公看在他戴罪立功的份上,饶了他吧!”
岳飞跪在地上,跟着磕起头来。
看到王松的目光扫过来,王贵和陈广都是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
“难道你们这一跪,那冤死的近千名兄弟就能活过来?”
王松怒火攻心,面色狰狞,声嘶力竭。
“本官出兵,不是和你们来商量的。不愿意出兵者,按违抗军令论处,杀无赦!”
徐庆、王贵、陈广,包括岳飞等人都是红了脸,跪在地上,大帐里寂静一片。
董先和牛通一等旧部一起上前道:“相公只管下令,小人等唯相公马首是瞻!”
“都起来吧!”
王松点了点头,声音低了下来,不过依旧冰冷。
“传下军令,整顿各部军马,随时准备出发,直奔大名府!”
看着众人退出了大厅,王松不由得气愤难消,心中失望至极。
这还是他一手草创的亲军吗?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可以让这些人如此桀骜不驯,不惜以下犯上?
“你们一个个要作甚,这忠义军是我岳飞的禁脔吗? 这是王相公一首创建的忠义军,是朝廷的精锐,你们要陷我岳某人于不义吗?”
大帐中,岳飞脸色通红,指着下面的王贵,徐庆等人,大声呵斥道。
王贵支吾道:“五哥,弟兄们也都是为你着想。朝廷的文官对王松很不满意,弹劾他的奏折天天都有。弟兄们也是想让你和王松早早划清界线,免得殃及池鱼。”
陈广也是大声道:“鹏举,现在这支河北忠义军,一直都是你掌控,凭什么王松一回来,就拱手让人? ”
徐庆则是双目无神,坐在一旁,默默喝着茶,一声不吭。
“你给我住口!”
岳飞大怒,指着陈广和王贵,厉声喝道:“王相公的名字也是你二人叫的。没有王相公,你们二人还是汤阴县的山村匹夫,如何能有今日的富贵!”
陈广支吾道:“鹏举,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就不要再抱怨了!”
“为我好?”
岳飞冷笑了一下,摇头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就是你们为我好,我岳鹏举担待不起。还没有半分功劳,一个个已经是心怀鬼胎,暗中算计,真是让我大大开了眼啊!”
岳翻在一旁小声说道:“王相公为人慷慨仁义,救过五哥的性命,对你们也有再造之恩,你们这样公然违抗军令,实在是小人之举啊!”
陈广脸色红了半边,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王贵黑着脸道:“兄弟们让五哥难做了。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肆意妄为!”
岳飞拉下了一张脸,厉声喝道:“到时大军前往,一切以王相公马首是瞻。谁若再敢造次,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军法伺候!”
陈广等人一起站了起来,肃拜道:“谨遵军令!”
岳飞一声冷笑,看了看丢了魂一样,独自饮酒的徐庆,轻轻摇了摇头。
短短不到半年,徐庆、王贵等人原形毕露,出尽了洋相,还不知道,王松以后怎么看自己。
“相公,军中之事,小人们也是无奈。张浚和岳都统提拔起了许多将领,咱们的兄弟是有升有降,人数少了许多。小人们也是苦恼的很呀!”
大帐之中,听到牛通的话,王松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了张浚这些文臣,简单的事情,总能复杂些。
岳飞治军打仗的本事,大宋没几人能比上,部下徐庆几人,也算晓勇。不过岳飞这样先斩后奏,雷厉风行,王松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岳飞触了他的逆鳞,自己却不知道,不知是出于公心,还是外部压力使然,不过他连禀报都没有,确实让王松有些心痛。
董先垂下头道:“岳都统爱兵如子,仁义博爱,作战又极有谋划,士卒们都服他。小人们无能为力,还望相公恕罪!”
“岳都统公正无私,撤下的一些将领也是咎由自取。但他周围几人,徐庆,王贵,陈广,市井之徒,个个心怀鬼胎,满心的算计,难缠的很!”
牛通比董先要精细几分,他细细思量道:“相公,河北忠义军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朝廷早已惦记在心。以小人看来,无非是拉拢分化,想要把河北忠义军归于朝廷治下。”
河北忠义军虽然名义上是王松所创,但是在它之上,还有河北招讨使、北京留守司这样的各种上级主管机构,人人都可以指手画脚,进来插一脚。更不用说大宋这样以文治武,文臣统兵的奇葩了。
河北忠义军和河东忠义军一样,所有的粮草都由朝廷提供。朝廷往来赏犒,朝臣们总要观察军容,探知军中虚实,上报朝廷。
忠义军这些军中粗汉,哪里知道这些大头巾的弯弯绕绕,九曲回肠了。
王松点头道:“只可惜女真人尚未歼灭,我大宋却要自我掣肘。这些士大夫,如何就见不得我辈武人得势!”
张胜急匆匆走了进来,看到王松,赶紧下拜。
牛通冷冷道:“张胜,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王相公。相公来了半天,你都不出来见一下,面子真大啊! 平素你和王贵那些人待在一起,是见了新人忘旧人吧!”
张胜脸上一红,赶紧解释道:“相公,小人是去前方打探军情,并非故意来迟,还请相公见谅。”
他返身对牛通道:“牛兄弟,我是相公旧人,大丈夫忠孝节义,我怎可能背叛相公,这样与我有何益处!”
董先冷冷道:“只要你别忘了就好! ”
王松压压手道:“张胜,河北的战况怎样,大名府的情形如何?”
“相公,河北情形不容乐观。河间、真定、定州,都在女真人的铁蹄之下。大名府已被女真人围住,若是没有援兵,恐怕很难坚守!”
王松点点头。看起来,目前的形势和历史上的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东京城没有沦陷,多了一支忠义军而已。
王松看了看房中颇为尴尬的几人,肃然道:“岳都统忠义之士,你们跟着他好好杀敌,不要多想。等赶走了番子,咱们兄弟在东京城再聚,到时有的是时间。”
众将离去,王松心里一股说不出的郁闷。他甚至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河北!
解决完大名府的战事,解决了杜充,他一刻也不会在这里停留。
大名府城外四周,到处都是女真人正在修建的营盘,密密麻麻,满山遍野。
如今在这营地之中,无数被抓来的百姓正在挖沟树栅,修建箭楼。
北京城头之上,大名府留守司留守杜充,正在愁容满面、胆战心惊地看着外面女真人的大营。
自诩“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杜充,自靖康二年被女真人吓的魂飞魄散之后,今次再次感受到了同样的恐惧。
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营盘;四处来去如风、纵横驰骋的女真铁骑;不时的传来成批宋人百姓被处死的惨烈景象。上百架的抛石机,无处不在的、巨大的矗立起来的鹅车。
秋风萧瑟,杜充的头上却冷汗直流,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不单是杜充面色如土,腿脚打颤。城墙上的禁军同样是脸色煞白。只有那些曾经身经百战的老兵,尤自谈笑风生。
杜充不由得皱眉道:“何人如此喧哗?”
提刑郭永回道:“杜相公,那是大名府的乡兵,都是些忠义志士,和番子正面拼杀过,都是些好汉。”
“好汉? 不过一群粗鄙武夫而已! ”
杜充冷冷地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若真是好汉,下去和番子厮杀一番,才算真本事! ”
郭永目瞪口呆,这么不经大脑的话,这位位高权重的相公也说的出来。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千百协助守城的乡壮寒了心。
“郭公,你看,这些番子在做什么,他们是要放了百姓吗?”
郭永顺着杜充所指的方向向城北看去,只见无数百姓疯狂逃窜,直奔着城墙下而来。
郭永也是疑惑不解,嘴里道:“难道番子要放这些百姓?”
几十个女真骑士纵马而出,张弓搭箭,跟在百姓身后,缓缓而来。
逃窜的百姓已经到了护城河附近,女真骑士双腿猛夹马腹,马匹嘶鸣向前。女真骑士羽箭驰飞,百姓一个个被射翻在地,呻吟惨叫。
“嗖嗖”几声,竟是几个女真骑兵仗着神力重箭,直向城墙上射来。
羽箭呼啸而来,宋兵纷纷低下身来,藏在了墙垛之后。
杜充“噔噔”退了几步,差点一觉跌倒。
女真骑士示完了威,个个放声狂笑。城头宋兵呆若木鸡,士气全无。
虎狼一般的女真人,如何能斗得过?
看着城下杀气腾腾、狰狞恐怖的女真骑士,杜充尖声喊了起来:“赶紧扶本官下去!”
“如何退得了这虎狼之兵!”
杜充不安地在厅内转来转去,惶恐不安,额头汗水密布,他也顾不得擦一下。
“相公,以小人之计,莫不如行去岁未尽之事,或许可退金人。”
漕运使张益谦在旁轻声说道。
杜充心头一喜,停下了脚步,急声道:“张公受点累,下去速速安排。记得一定是心腹之人,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张益谦微微笑道:“相公尽可放心!”